眾人噤聲不語,齊齊看著楚雋跟宿君渡。
楚雋卻突然放開宿君渡,朝陶久看過去,陶久不明所以,那雙赤紅的眼睛里露出幾分凝重來。
“小雋……”一旁的伊文突然喊了他一聲,語氣卻不是伊文的語氣,伊文對楚雋很敬重,向來都是喊老大,從未喊過他的名字,更別說小雋這種稱呼。
青河疑惑地看著身旁的伊文,就見他突然幾步走到楚雋面前,“你就這樣選擇他們?”
楚雋凝視著他的眼睛,伊文現在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有失望,“你就這樣放棄了我們?”
他話一說完,宿君渡就微瞇了一下眼睛,現在的伊文,明顯不是伊文。
狂風陡然呼嘯,方才還花團錦簇的地方霎然間狂風如刀,滾滾黑云翻涌入巨浪,竟像朝著他們直接翻滾而來。
伊文突然憑空掠起,俯瞰著楚雋等人,他輕輕抬手,黑云咆哮如龍,瞬間席卷了楚雋等人。
從他們的五官鉆了進去,宿君渡被楚雋死死牽著,就連他體內殘存的意識體也繼承了楚雋的意念,開始抵擋這要命的黑云。
在場眾人,唯有金雙最為狼狽,她整個人都被黑云包裹,小棺材巨大的樹葉都難以抵抗,黑云從縫隙中鉆了進去。
而陶久等曾受意識體沾染過的,反倒受到的侵蝕很小。
陶久鏤空的半邊骨架里,黑云囤積,竟緩緩塑造出了他另外半張臉。
“這個人世間已經盡數瘡痍。”掠空的伊文神情平淡地看向地上的幾人,忽而道:“我要重塑這個世界。”而楚雋,是它最好的容器,可現在它一手培養出來的容器,拒絕他。
它又轉某看向了宿君渡,楚雋像是知道他的想法,在更多的黑云涌過來之前,挺身站在了宿君渡面前。
“轟——”
“楚雋——”
驚懼的厲吼聲,雜七雜八的嘈雜聲,楚雋那一瞬間,幾乎變成了順風耳,千里眼,視線穿過歷史的長河。
征戰與殺伐,金戈鐵馬蹄踏踏,血流成河。
巖漿肆虐的大地,轉瞬既又冰封千里。
破土的萌芽,風云雨雪的季節變遷,盡數在他眼前呈現,面對戰火連天的失望,揪心之疼,再到現今的科技。
每一次進步都讓他更加虛弱,失望。落寂中,卻又隱藏著暗暗的欣慰來。
自然是命,是順應自然的生老病死。
可是,它想活下去,更想修復這個殘破的世界,卻漸漸的有心無力。
它是強大的,卻又是脆弱的。
楚雋被迫接受那些記憶,共情讓他變得幾乎面目全非,宿君渡凄厲的呼嚎在耳邊回蕩,他卻怎麼都找不到那個人在哪里。
現在在他面前站著一個人,這個人楚雋不認識,可是他卻對楚雋笑了,笑得宛若慈愛的老父親,他道:“你來了。”他頓了一下,“二十幾年就長這麼大了。”
楚雋聽出了他的意思,他就像是一個真正的人類,抬手一掃面前就出現了一張矮幾,問他:“茶還是咖啡?”
楚雋站著沒動,他從沒見過意識體的本體,現在卻從他的語氣神態中,判斷出了,他,可能就是意識體本體。
“你究竟想做什麼?”方才知道他只是一個容器之后,高興沒過三秒,他又陷入了迷茫,無法擺脫,那就意味著他永遠不可能變成一個正常人,意識體會無休止地控制著他。
“重洗這個世界,讓他變成我理想中的樣子。”沒有征戰,沒有生離死別,沒有爾虞我詐。
“那你知道,人都是你孕育出來的,繼承了你的意志,就算你重洗了,你就有把握讓它變成你理想中的樣子?”
這是一場談判,關乎世界的存亡,楚雋清楚明白。
“我厭煩了生死。”
“所以你就想把人類變成沒有情感的機器?”怪物這個詞楚雋沒能說出口。
“世界寂靜無聲,風吹草動都任你掌控,這樣的世界,你不覺得孤獨嗎?每個人都按照你理想的模樣生長,全都由你操控,你覺得那樣的世界,就是你理想的世界嗎?”楚雋覺得,不善言辭的自己,已經用盡了全力跟他講道理,也不確定他究竟能不能聽明白。
他看了楚雋一眼,說了一個詞,“天地大同。”
楚雋一下就明白了,天地大同,理想很遠大,現實卻很殘酷。
“不知道你有沒有意識到,現世界天地萬物皆由你的意念生長變化。”他定定地看向對面的中年男人,“你變了,世界萬物才會跟著變。”
對面的中年男人倒茶的手一頓,抬眸看向楚雋。
這時,楚雋才看清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像是盛滿了星星,其中像是映照了浩瀚宇宙,眼型,卻跟宿君渡的一模一樣。
楚雋內心微微一抖,耳邊盡是寂靜,對面的男人放下茶壺,示意楚雋坐。
楚雋咬緊了后槽牙,摸不準他究竟在想什麼,邁步在矮幾前坐下。
男人給他倒了一杯茶,耳邊又掠過宿君渡凄厲的呼喊聲。
“你很喜歡宿君渡那種人?”男人突然轉了話題,讓楚雋微微一怔,思量再三,他還是決定老實回答,“喜歡。
”
“那,你身體里的那股意識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