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的時候背著一個干癟的書包,回來還是這個書包,沒有從家里帶走一樣年貨。
本以為學校肯定沒人,經過籃球場時卻聽見籃球砸在籃板上的聲響。
轉頭一眺,不是荊寒嶼又是誰?
雁椿的唇角立即牽起,聲音在空曠的校園越發響亮:“荊——哥——”
荊寒嶼投籃的動作停下,目光安靜地投過來。
如果離得更近一些,雁椿便能看清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
荊寒嶼站在原地沒動,雁椿心急火燎跑過去,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你怎麼今天就回來了?”
“你怎麼不在家過年?”
短暫的沉默后,荊寒嶼很輕地笑了聲,“你們宿舍沒開門。”
雁椿想,但我有大門鑰匙。
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跟宿管借到大門鑰匙,也就雁椿嘴甜會賣乖,還是實驗班的,放假前就把鑰匙拿到手了。
不過現在他不想用了。
“啊……”他故作苦惱,“那我還是住你那兒?”
荊寒嶼似乎已經打了好一會兒籃球,汗水掛在脖子上,氣聲有些重,這樣聽著就比平時低沉。
“不讓你住。”
要命。
雁椿想,他明明在氣我,我為什麼還這樣興奮?
“你不收留我,我就只能睡大街了。”
雁椿很上道地示弱。
荊寒嶼懶散地運著球,“看你表現。”
雁椿放下書包,殷勤地當起陪練。
荊寒嶼是個小紳士,也是小公主,他得慣著。
打完球,誰都沒提住哪里,雁椿很自然地跟著荊寒嶼回家。
初七之前城管不上班,小販們一窩蜂在路邊起鍋擺攤。
雁椿早餓了,想吃麻辣燙。
荊寒嶼和他一塊兒坐下。
等串兒時,荊寒嶼問:“你上次說的是什麼事?”
雁椿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
荊寒嶼又說:“你回家那天。”
“啊——”雁椿其實不打算現在說,因為還沒把計劃完善好,但看荊寒嶼的樣子,今天是非得讓他說。
“你那堂表哥李萬冰,現在還沒出國吧?”
荊寒嶼嘴唇抿了下,好像有點失望,“和他有關?”
雁椿不知道這失望從何而來,但對自己即將說的話挺有自信——自信能夠讓荊寒嶼高興。
“這孫子整你,我要整回來。”
“你?”
麻辣燙上桌,白氣在兩人間蕩開,雁椿壓低聲音,“我以前打工的夜場,旁邊有條沒人管的街,有人在那里被打死,最后也沒查出是誰干的。
只要能把李萬冰引過去……”
雁椿說得很興奮,但荊寒嶼的眼神卻越來越冷。
他不由得停下來,像個一心獻寶,卻被潑了冷水的傻子。
荊寒嶼說:“你想弄死他?”
雁椿確實想過,是李萬冰先發難,他報復有什麼不對?
但荊寒嶼的注視讓他動搖。
他好像惹荊寒嶼不高興了。
“也不是弄死。”
雁椿只得改口,“揍個半死差不多了。”
白氣散去,荊寒嶼的視線過分認真凌厲,“雁椿。”
“啊?”
“不要想這種事。”
“……哦。”
頓了會兒,荊寒嶼像是不放心,“他已經得到懲罰,這件事到此為止。
記住了嗎?”
出國算什麼懲罰?雁椿內心并不贊同,但此時他已經明白荊寒嶼和自己的分歧,笑著點頭:“知道知道,我不報復他了。
來,吃毛肚。”
有人報了警,巷子里少年們的群毆最終以警察趕來告終。
警車鳴笛,將雁椿的思緒從十多年前拉回來。
他站在街對面,看著少年們或趾高氣揚或如斗敗公雞一般被推上警車,長吸了一口夾雜著七里香的夜風。
當年他只知道自己與荊寒嶼意見不合,放棄搞堂表兄不過是因為荊寒嶼不想他那麼做,而他很有暗戀一方的自覺。
他那時并不覺得自己的想法與眾不同。
后來當很多事發生,他才認清自己是個怪物。
他想虐殺堂表兄,再消除所有痕跡。
他和那些殘忍的兇手一樣,在計劃一次完美的殺人。
一中比十年前管得更嚴,雁椿沒能進去。
手機發來航班起飛時間確定的消息,他只得又打了輛車,回到機場。
這一番折騰,回家時已是凌晨4點。
雁椿以為自己能夠倒頭就睡,但過度鍛煉的肌肉比前一日更疼痛,隨之而來的是亢奮和清醒。
他曾經毫不懷疑荊寒嶼是個正直、純白的人。
正因為此,他才不能讓白月光沾上屬于自己的污泥。
可記憶卻將一個事實砸在他面前——十年前他舔過荊寒嶼傷口上的血,十年后荊寒嶼做了同樣的事。
那天品嘗他的血時,荊寒嶼想的是和他一樣的事嗎?
天亮后,雁椿煮了杯咖啡提神,若無其事去市局。
他倒是想躲幾天,但葉究手上有需要他出力的案子,他只得硬著頭皮上。
荊寒嶼也在,好在工作時間無需多少私底下的交流。
下午六點多,雁椿收拾好桌子下樓,肌肉疼痛影響工作,他預約了一個按摩師。
但剛從樓里出來,不巧又遇上荊寒嶼。
他想也許這不是“遇上”,荊寒嶼是故意在這里等他。
今天工作效率不高,或許不止是運動的后遺癥。
在寰城遇見許青成、得知荊寒嶼可能因為自己沒參加高考,都讓他不由自主走神。
要不是他十年來習慣了克制,說不定已經向荊寒嶼問及高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