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寒嶼!”許青成歇斯底里,滿眼血紅,頭發亂七八糟,沾滿灰塵。
雁椿從來沒有見過許青成這樣狼狽頹喪的模樣——即便是親自將他揍進醫院那次都沒有。
“你就一直護著他!憑什麼殺人不償命?你在保護一個殺人犯!”
“啾——啾——”
墓園里有許多小鳥,雁椿在一連串鳥鳴中回到現實。
那些記憶里嘶吼和哭喊被風吹散,像林間的沙沙聲。
他平靜的眼中掀起了細微的波瀾。
不是因為重遇許青成,而是在回憶夾縫中也不缺存在感的荊寒嶼。
這十年來,他先是配合專家治療,后來靠著意志力約束自己,很少去想到荊寒嶼,以至于有些事被他深埋著,不去想的話,就像根本沒有發生過。
比如他險些將許青成打殘,就算許青成看在郁小海的面子上放他一馬,許家難道會善罷甘休?
可他竟然在醫院接受最好的治療,之后還能回到一中。
如果沒有荊寒嶼,他絕不可能安然無恙。
再比如許青成想殺他那次,幫助他的不止警察,還有荊寒嶼。
他卻選擇性地遺忘了這一點。
“第一次來?”許青成平靜地問,看不出什麼怨恨,也沒有當年的刻骨仇恨,語氣像是和多年不見的故人寒暄。
雁椿卻從這平靜里看出深重的悲哀和懷念,不合時宜地陷入怔忪。
當年他堅信是許青成玩弄了郁小海的感情,還始亂終棄,后來也從未改變這種看法。
但如果真是玩弄,許青成會在祭日時來看郁小海,但不會有那樣的神情。
不過就算不是玩弄又怎樣呢?許青成傷害郁小海不假,就算用一輩子來悼念,感動的也只有自己。
雁椿回以冷漠,“嗯,第一次。”
他不想和許青成解釋太多,現在他們不再劍拔弩張,甚至能夠和平地一同懷念郁小海,但這不代表他原諒了許青成。
許青成注意到墓碑邊的花,忽然笑了笑,“應該不是第一次,去年和前年我來的時候,也看見這種花了。
會來看小海的人不多。”
被揭穿,但好像也不用爭辯什麼,雁椿說:“是我。”
沉默片刻,許青成聲音發沉,“兇手,還是沒有抓到。”
雁椿不經意地握緊手指:“我一定會找到兇手。”
“你?”
“我在為警方工作。”
許青成有些疑惑地張了張嘴,大約覺得這樣很不禮貌,別開臉道:“挺好。”
原本還想多待一會兒,但著實尷尬,雁椿說:“我先走了。”
許青成先“嗯”了聲,雁椿走出幾步之后,他卻說:“抱歉。”
雁椿停步。
“當年我認定你就是兇手,差點刺傷你。”
許青成輕聲說:“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不會是你,因為你是唯一一個為了他將我往死里打的人。”
停了停,許青成又道:“但我只能告訴自己,你就是兇手,是你殺了小海。
如果不這樣……我能去恨誰?”
雁椿深呼吸,“已經過去了。
我們之間不用道歉。”
許青成笑了笑,“嗯,道歉是為了關系存續,我們沒那種東西。
對了,你和荊寒嶼在一起了嗎?”
雁椿這才轉過身。
旁邊的樹影一晃一晃,在他臉上掃過。
“看樣子是沒有。”
許青成搖搖頭,“你們應該在一起的。”
疑問像轟然倒塌的巨墻,將地面砸得千瘡百孔,滿目皆是灰白色的塵埃。
雁椿克制著漸漸鼓噪的情緒,“為什麼這麼說?”
是他遺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嗎?為什麼連許青成都認為他和荊寒嶼應該在一起?
許青成似乎也有些詫異,“荊寒嶼想要的,就一定會得到。”
雁椿眼前猛然回閃昨晚荊寒嶼抓住他腳踝的一幕。
某種角度來說,許青成這一形容其實很貼切。
可他還是感到荒謬,他的白月光想要他,這已經很不可思議了,許青成這個局外人還知道,更是離奇。
許青成自嘲道:“我一直以為我和他是一樣的人。
我們上小學時就認識了,在相似的家庭中成長,接受相同的教育。
他成績比我好,但我好歹也名列前茅,人緣好過他……總之,我和他較勁,從不覺得有什麼不如他。”
“唯獨感情這件事,我輸得徹底。”
“我愛小海,現在再說這種話,你當然覺得我虛偽。
但到現在我還是忘不了他,可能這一輩子我都走不出來。
可我當年沒有荊寒嶼的勇氣,我不敢為了小海對抗我的家庭。”
“和荊寒嶼相比,我一敗涂地了。”
對抗家庭?為了他?什麼意思?
雁椿覺得自己正飄在空中,周圍全是不真實的景象。
“你……”雁椿聽見自己開口,“你好像誤會了什麼。”
許青成說:“誤會?警告也是誤會嗎?”
“什麼?”
“那次我差點刺傷你之后,荊寒嶼和我打了一架。
我問他是不是非要為你和我鬧掰,他說……”許青成低頭彎了下唇角,“他說我保護不了自己的男朋友,但是他可以。”
不,不是男朋友!
雁椿腦子里有個地方隱約脹痛,他確實下意識不去想和荊寒嶼有關的一切,但這不代表他失憶了,只要專心想,他便想得起來,比如剛才。
可和荊寒嶼談戀愛這件事,他毫無印象,這不可能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