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控燈光線下,裴箴言清楚看見他傷痕累累的臉。
像只血性的困獸。
第3章
一瞬間,裴箴言腦海里閃過很多問題。
他怎麼受的傷。
他為什麼要轉學。
他以后要去哪里讀書。
他為什麼搬回江南華庭住。
幾乎是第一時間,陸僅就抬手拉起下巴上的黑色口罩,遮住了自己的臉。
一個動作盡顯防備,沒留任何余地。
裴箴言咽下那些本來也沒可能沖動到脫口而出的問題,轉身繼續找鑰匙。
電梯還停在19層,陸僅直接搭乘了下樓。
不多時,東戶門前的聲控燈自動熄滅,西戶那頭的燈亮得晚些,這會還沒暗下去,經過長廊只剩昏暗的一縷,籠過來將裴箴言的影子淺淡地投在門上。
等到陸僅留下的燈也盡數熄滅,裴箴言停止翻找,就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光芒跟鎖孔大眼瞪小眼。
從19樓俯瞰城市夜景,萬家燈火燦明錯密,半匿在薄霧之中影影綽綽,襯得沒帶鑰匙有家不能回的人更加可憐。
“我在臨城出差啊,不是跟你說了。”湯婉約還沒結束一天的工作,在電話里回復裴箴言。
“忘了。”裴箴言俯身趴到欄桿上,冰人肘臂的溫度迫使他又立刻直起身,“那我怎麼辦?”
湯婉約那頭應接不暇,跟同事說了幾句話才搭理裴箴言:“能怎麼辦,你去住酒店吧。”
裴箴言:“沒帶身份證。”
“真難為你還記得帶上你自己了,早就叫你找人把指紋鎖修一下了,拖,活該。”湯婉約結結實實嘲諷他一通,然后十分冷血地把他打發了,“那你就去找同學,或者找你爸,就這樣,我忙著呢。
”
說完她就撂了電話。
裴箴言來回翻了幾遍通訊錄,遲遲沒能做出決定。他人緣很好,但幾乎從不在朋友家過夜,總覺得住在別人家不自在。當然除了陸僅,從前兩個人玩的好的時候,對方家根本沒有“別人家”這個概念。
親爹那里倒是自在,但是一個小時的路途不是鬧著玩的,明天早上上學還得早起。
還沒等他決定今晚的歸宿,身后電梯門應“叮”聲打開,感應燈明澄澄大亮。
陸僅丟完垃圾回來了。
很顯然,他也沒想過自己都出去這麼一趟了裴箴言居然還沒進屋,以至于裴箴言清楚聽到他的腳步在邁出梯廂的那一刻有明顯的遲滯。
裴箴言就在這電光石火間想到一件非常操蛋的事情——這貨該不會以為他專門在這候他吧?
換位思考,如果他時隔兩年搬回舊址,跟昔日兄弟打了照面,而昔日兄弟家的門,一扇本應該能用鑰匙、感應卡、指紋和密碼四種方式開鎖的門,居然那麼湊巧地一種方式都用不上,他會怎麼想?
他還能怎麼想,他肯定以為陸僅存心的啊!
他還會評價陸僅引起他注意的方式過于拙劣。
這他媽的……做人真的不能太刻薄。
裴箴言如芒在背,感覺到自己的頭發在陸僅的腳步聲中一根根豎起來,尷尬在他聽到陸僅用指紋開鎖的那瞬間攀上巔峰。
竇娥見了他都忍不住流下兩行同情的淚水。
他甚至有種沖動,把陸僅叫過來看看門鎖電子系統是不是真的失靈了。當然他還不至于喪失理智,干不出這種增添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的蠢事,現在他只盼著陸僅趕緊走,還有修門鎖這件事必須馬上提上日程,不能再拖了。
陸僅的關門聲并沒有如期響起。
裴箴言不明白他想干什麼,僵硬著身子又等一會,終于忍不住戒備地轉過身。
不到半秒時間,他在腦海里預想了不下一千種陸僅的反應,但意外的是長廊盡頭已經空無一人,只有門虛攏著沒有關實,門縫泄露一絲屋內的光亮。
陸僅大概是因為習慣使然。
從前他們兩家就都總是不關家門,方便串門,有時候晚上也忘關,讓家長好一頓念。
陸家一走快兩年,這習慣裴箴言早就改了,也不知怎麼陸僅竟還保留著。
遭受過命運的毒打,這回裴箴言學乖了,不再對睡覺地點挑三揀四,來到電梯前就近挑了魯智撥去電話。
“喂,小綠,你到家沒?收留我一晚,忘帶鑰匙了。”
他邁入梯廂的同時,西戶傳來一聲門被碰上的聲響,明顯重于正常音量,像在發泄什麼。
陸僅終于記起要關門。
裴箴言捕捉到那絲隱約的怒意,不明所以地望向聲源方向,奈何已經進了電梯,只能看到光可鑒人的梯廂壁倒映出一個一臉撲街的自己。
*
裴箴言的大名在八班諸位學生家長面前如雷貫耳,魯智全家都對裴箴言的到來表示了熱烈歡迎。
寒暄完畢,裴箴言登堂入室住進了魯家的客房。
魯智的作業在晚自習期間完成了大半,饒是如此,等做完作業再進行查漏補缺、鞏固和預習,時針也已經指向十二點。
裴箴言更不必說,他的作業除了白天見縫插針寫的那點,剩下的全部得等補習結束回家了才有時間做,更別提他還有補習課的額外作業,任務遠比別的同學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