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了。
他們今天去的那家酒吧很嚴格,未成年人禁止入內,楊悅特地提醒他要把身份證備在身上。
他五官精細,模樣有點顯小,很有可能會被隨機檢查。
“……沒帶。”
景添說。
“不可能,”鄭尋千伸出手,“把身份證給我。”
“現在回去,肯定過門禁時間了,”鄭尋千說,“你沒別的地方能住了,身份證給我。”
“不是你害得嗎!”景添喊。
“是,”鄭尋千說,“我造成的,所以我來解決。”
確實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
景添皺著眉頭把身份證掏出來,塞到了他手里。
鄭尋千接過后,并未收回手,而是又靠近了半步,順勢扶住了他的肩膀:“自己能走嗎?”
景添至今依舊暈著,步子不穩,方才下車時還在打飄,醉態明顯。
“不用你扶,”他軟綿綿推了鄭尋千一下,“我自己可以。”
那動作仿佛調情,沒有起到任何效果。
“我看你不安好心。”
景添嘟囔。
鄭尋千并不后退,也不做解釋,護著他走上臺階,進了旅館。
登記過身份證后,很快便開好了一間標房。
“你上次把身份證落在這里了。”
鄭尋千在進了房間后說道。
景添看著房間里的兩張單人床,問道:“……上次也是這種房間啊?”
“不是,”鄭尋千說,“上次是大床。”
“要換嗎?”鄭尋千問。
“才不要呢!”景添大喊。
喊完,他晃晃悠悠走到床邊,徑直倒了下去,臉在被褥上來回蹭了兩下。
學校附近的這類小旅館都相對平價,外表普普通通,房間陳設也十分簡單。
這間標房其貌不揚,床倒是十分柔軟,趴在上面人微微往下陷,挺舒服的。
景添閉著眼和床墊融為一體,愈發神志不清,可嘴卻依舊停不下來,說起話來聲音悶悶的:“你真的有毛病,簡直莫名其妙,我看到你就不爽。
”
他嘀嘀咕咕,鄭尋千卻不出聲回應。
就這麼過了好一會兒,景添身下的床墊傳來了柔和的震動。
有人坐在了他身旁。
“我真討厭你。”
景添說。
“假的,”鄭尋千說,“你特別喜歡我。”
在開口的同時,他伸出手,碰了碰景添后頸細碎的發絲。
景添不自覺縮了縮脖子。
“沒這回事,你別自戀了,”他說,“就算有,也是以前,我現在不記得了,不記得就是不喜歡了。”
“回憶一下吧。”
鄭尋千說。
他的手微微向前挪了些,指尖圈起一小撮景添的發絲,打了兩個轉,很快又松開。
之后,他把整個手掌覆在了景添的后腦,輕柔地又緩慢地撫摸。
這感覺很舒服,讓他很享受,于是本該強硬的語調也變得過分柔軟,毫無殺傷力,宛若撒嬌。
“不記得了,”景添說,“忘得干干凈凈的,想不起來,也不想想起來。”
“那……也可以重新喜歡一次。”
鄭尋千提議。
景添不回話。
“可以嗎?”鄭尋千問。
景添微微側過頭,睜開了眼睛。
鄭尋千就坐在他身旁,正低著頭看他。
房間里暖黃色的燈光不易視物,鄭尋千又背著光,景添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很確定他們現在應該在對視。
鄭尋千用手指撥開了他前額的劉海,指尖順著他面頰的皮膚緩慢往下,停留在了他的唇邊。
景添下意識地抿了一下嘴唇,說道:“那你要先回答我的問題。”
鄭尋千收回了手,依舊看著他,點了點頭:“你問。”
“我們以前為什麼會來這里?”景添問。
鄭尋千收回了視線,低著頭,沉默了幾秒,答道:“和今天差不多。”
“你綁架我?”
鄭尋千伸出手,在他的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以示抗議,然后說道:“那天你喝多了,發瘋,給我打電話,在大街上又哭又鬧,一定要我出來見你。
”
“見了面,氣勢洶洶問我要身份證,”鄭尋千說,“號稱是要找個安靜的地方方便說話。”
“上次的房間是你開的,”鄭尋千說,“特地跟服務臺強調要大床,喊得周圍的人全都聽見了,特別丟人。”
鄭尋千又玩起了他的頭發:“還有什麼想問的?”
“你為什麼跟來呢?”景添說,“不理我就好了。”
“我那天也一直在問自己同樣的問題。”
鄭尋千說。
景添重新把頭埋進被子,閉著眼,說道:“我那天是不是哭了。”
“嗯,”鄭尋千回憶了一下,“你在電話里不停地吸鼻子,哭得好可憐。
我可能是一時不忍心,才著了道。”
“不是,”景添說,“是在進了這個房間以后。”
“哦不對,那天不是這個房間,”景添說,“反正……后來我又哭了,對嗎?”
“想起來了?”
“……沒有,”景添小幅度地搖了搖頭,“我記不清。”
他的腦海中隱約浮現出了一些極為模糊又短暫的片段,并不連貫,亂糟糟的,無法恰當的拼湊組合,看不清全貌。
記憶不僅包括畫面和聲音,還有情緒、情感,和各種似是而非的東西。
他覺得自己那天是哭了的,哭得很委屈,像天塌了一樣那麼難過。
他不記得理由,可當時那清晰又強烈的悲傷情緒此時此刻正源源不斷地從他的胸口往外溢。
景添抬起手臂,墊在了面孔下面,臉用力地在衣袖上擦了擦。
再次開口時,話語已經帶上了明顯的鼻音:“肯定都是你不好!”
“景添,”鄭尋千的聲音靠近了許多,“怎麼了?”
景添不肯抬頭,又問:“我那天為什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