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比印象中凌亂些許,可他認得,那是他自己的筆跡。
紅色的字跡也不規整,略顯潦草,非常粗獷的在幾乎每一行藍字旁寫了些簡單的批注。
每一條批注末尾,都寫著一個數字,數字前均有一個負號。
紙張的最下方,紅字龍飛鳳舞寫著:35,不及格。
下面還劃了兩條瀟灑的橫線。
景添很快便意識到了這是什麼。
當初他處心積慮跟鄭尋千分在一組繼而被羞辱所留下的物證。
他心中一陣窘迫,想把這東西揉成一團趕緊丟掉,才抬起手,很快又止住了。
若只是隨手安置,這張代表著不愉快回憶的紙張可能會出現在雜物堆里、被夾在從不主動翻閱的書本中間、裸露擺放在書桌任意抽屜的角落,而不該出現在這種地方。
被整齊地折疊,夾進筆記本,收進糖果盒,安置在柜子最下方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
如今再次展開,看起來依舊是嶄新的。
它更像是被珍藏的。
景添呆滯了會兒,臉紅了。
不至于吧,他想,自己當初會不會也太……那個了。
他又低頭看向了筆記本。
這張紙是夾在中間位置的,翻開那一頁,上面的字跡與實驗報告上的藍色字跡相似,卻更為工整一些。
偌大一頁,只寫著兩行大字,無視印刷的橫線,落在正中間。
“那個混蛋今天干的好事!”
“氣死我啦!”
景添盯著這行字看了幾秒,咽了口唾沫,翻開了下一頁。
這一頁的內容比前一頁更簡單些。
“不理我。
好難,他煩我了吧?”
誰不理我?當初的自己沒有寫,答案卻并不難猜。
景添飛快地又往后翻了一頁。
這一頁的內容稍微多了些。
“他今天又在門口的自動販賣機買了一瓶烏龍茶,無糖的那個。
那麼難喝還天天喝。
沒品味。
我把最后三瓶全買啦,看他明天買什麼~”
景添再次往后翻,可惜,沒能看到期待中的后續。
頁面上所寫的已經是完全無關的內容了。
“天蝎座10月24日-11月22日
“屬性:水象星座
“守護星:冥王星
“幸運色:紫色,黑色
“相性最佳:雙魚座、巨蟹座、處女座。
“相性最差:摩羯座、天”
最后兩行被粗暴地劃掉,一旁還蓋上了兩個超大的字:放屁!
自己好像是正在摘抄,寫到一半戛然而止,并且生氣了。
景添盯著最后那個孤零零的“天”字看了一會兒,心想,那大概是指天秤座吧。
他的大腦又一次發出了嗡嗡聲響。
很奇怪,太奇怪了,他明明是不信星座的。
那些非理性的、無法用科學解釋的、只能作為心里安慰存在的玄學,他從來不感興趣。
會如此認真地抄寫在本子上,簡直匪夷所思。
可其中的理由,好像并不難猜。
景添忽然一陣羞恥。
怎麼會那麼幼稚、愚蠢,那麼不理智,那麼好笑。
他又想起了醒來后最初的猜測。
自己不是失憶了吧,是被穿越了,那個占用了他身體的人是個徹徹底底的笨蛋,只不過恰好跟他同一個星座。
景添不自覺抬起手來捏緊自己的耳垂,又因為不習慣指尖傳來的柔軟觸感而很快松開。
“你蹲在那兒不累嗎?”楊悅的聲音突兀地從背后響起。
景添嚇了一跳,筆記本掉在了鐵皮盒上,發出了不小的聲音。
“你干嘛呢!”楊悅也被嚇了一跳,“砸東西?”
“……東西掉了,”景添說著,慌慌張張地把筆記本塞回盒子里,又把盒子放進柜子,飛快地關上柜門,“有點亂,在整理。”
楊悅不疑有他:“要幫忙嗎?”
“不用,”景添站起身來,低著頭快步走到桌邊,坐了下來,“懶得收拾了,下次再說吧。”
口袋里傳來輕微震動,提示他收到了新的消息。
景添拿出手機,才剛看清對方的姓名,心中便一陣慌張不安。
鄭尋千提醒他,讓他別忘了把平板電腦也帶上,待會兒給他講題會更方便。
景添沒有立刻回復。
他無法自制地又想起了方才看到的那些文字。
即使感情經歷一片荒漠,也不曾看過太多此類題材的文藝作品,可那些被偷藏在角落里的、毫無營養卻偏偏被紙筆鄭重記錄下的文字究竟意味著什麼,再明顯不過。
即使是在腦海中,他也不敢直白地點明那個能輕易概括自己當初心意的詞匯。
這些天來,旁人對他所講述的種種過往,他聽在耳朵里,大多缺乏代入感,就像是在聽故事。
那些,和他剛才看到的東西不一樣。
那個占據了他身體的人,有著和他相同的星座、寫著和他想同的字跡,記錄著不屬于他的心事。
他能透過每一個筆畫,清晰地體會到自己在書寫時所暗藏的情緒。
強烈的真實感,讓他前所未有的慌張,繼而想要逃避。
他摁滅了手機屏幕,不再看鄭尋千發來的消息。
可偏偏手機鈴聲在此時響起。
看著來電提示上那個令他膽怯的名字,景添猶豫了好一會兒,直到楊悅在背后發出疑問,才不得不按下了接聽。
“什麼時候過來?”鄭尋千在電話那一頭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