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又一次漸漸地被黑暗覆蓋時,林置被身旁的人推醒,他立刻睜開眼睛,條件反射地握緊手中的筆假裝在草稿紙上演算。
陳谷陽和他做了兩年的同桌,兩人間形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林置上課睡覺,只有科任老師在講臺上盯著他看或者下來過道里快走到他身邊時,陳谷陽才會以一個老師發現不了的動作提醒他。
林置上課摸魚摸出了經驗,熟練地埋著頭裝模作樣了好一會兒才轉動眼珠子四處尋找老師的身影,過道內沒有,林置抬頭做出無意間看黑板的動作,發現老師并沒有看他,甚至沒有看任何學生,而是背對著他們正在黑板上書寫一道難題的解析。
愣神間耳邊傳來一道極輕的笑,聲音幾不可聞,因為離得夠近林置才能從較一般情況下更為急促的氣流聲中判斷出來身旁的人是在笑。
林置:“……”
他真是睡蒙了,差點忘了他的同桌已經不是陳谷陽了。
陸留輕咳一聲壓下笑意,剛才林置被推醒后一連串的動作被他盡收眼底,明明是“鬼鬼祟祟”的模樣,在陸留看來卻是十分有趣。
陸留會成為林置的同桌,還得從上次陸留統計班上同學的目標大學說起。
正式上課后,陸留果真在每天晚自習的最后一節課問林置當天有沒有哪里沒聽懂的,起先林置聽得認真,開頭又不算難,陸留空有一腹才華無處發揮。
后來林置上課睡覺錯過了一些重要的知識點,陸留總算逮到了機會發揮自己學習好的作用。
陸留很享受給林置講題的過程,離高考不足三百天的日子里天天給林置講陸留也不會嫌煩。
可知道林置的目標大學后,陸留查了下往年在本省的錄取分數線,發現林置想考上那個學校似乎還差挺多的。
為了以后能和林置在一個地方上大學……哦不,為了林置能實現他的目標,陸留無論如何都是要幫助林置提高成績的。
除了每天給林置補上他沒聽懂的地方,陸留還旁敲側擊地從陳谷陽那里知道了林置漏了這麼多知識點的原因是他經常上課睡覺。
于是陸留向班主任請求把位置換到林置的旁邊方便監督他,王武向來喜歡成績好又有能力的陸留,這點小小的要求自然立馬就答應了。
林置不知道陸留找班主任換位置的事,也不知道上輩子于他來說屬于陸留身邊的“臥底”——陳谷陽,這輩子已經變成了陸留打聽他的事的捷徑。
而現在,陸留干脆直接霸占了捷徑的位置。
林置起先一點也不適應同桌變成了“規矩刻板”的陸留,因為陸留不會在上課的時候和他講悄悄話,也不會在他上課走神、睡覺的時候幫他看著老師。
不看就算了,還總是在他準備以各種方式上課摸魚的時候立馬把他的思緒拉回來,林置忿忿地想,當誰都跟他陸留似的能一節課全神貫注45分鐘啊。
“晚上沒睡好嗎?”陸留下課后小聲問。
“還行。”林置含糊道,對他來說,上課困成什麼樣不是取決于頭天晚上他睡得好不好,而是取決于科任老師的安眠藥屬性和當天課程的催眠程度。
陸留點點頭,說:“那你趁下課補補覺。”
“嗯。”林置雙臂交叉趴到桌上。
他們班每周都會以組的形式前后左右交換座位,保證每個人都有機會坐到前排,這個星期林置和陸留的座位剛好在靠近走廊的窗戶邊。下課時分,走廊里來來往往的學生絡繹不絕,攀談聲、歡笑聲接連不斷。
林置迷迷糊糊間感受到陸留好像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而后窗臺上傳來玻璃窗被推動的摩擦聲,走廊上的聲音仿佛被調了減音鍵,直至最后,削弱了大半音量。
由于重力垂下的校服衣角離開了林置的肩膀,同時遠去的還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林置的困意也隨之消失得無影無蹤。
陸留坐回座位后,翻書聲、放筆聲都刻意放輕了許多,可林置已經睡不著了。
上高三后,一周一次的周末假期改成了兩周一次,沒放假的那個周末全校進行一次小考,每周考兩門,分別是周六下午和周日上午考,周日下午留給學生整理內務。
班級后方的高考倒計時與日俱減,每天早晨陸留去擦除頭一天的日期,重寫數字時,林置都會有一種緊迫感。
奇怪,上輩子他好像沒多大感覺,是因為他想去B市找“植”嗎?還是因為這輩子負責記日期的陸留成了他的同桌?
說不清從什麼時候起,林置的心里好像形成了一種意識,每次想到“植”,他都會把陸留拉出來比較一下,而且勢必要讓“植”把陸留比下去,他心里才會舒服。
如果結果不是這樣,他就會有一種罪惡感,仿佛是默認了陸留比“植”更好一般。
林置有時會自嘲地想,他有什麼資格把兩個同樣優秀的人放在一起分個高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