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枝野忍不住輕聲笑道:“哪家工地敢隨便收未成年?估計是在車上沾的味道。”
從小到大物質上吃過的最大的苦就是想干洗衣服但沒錢的宋厭一時沒反應過來,以為夏枝野說的是出租車,理直氣壯反問:“騙鬼呢?什麼車能有這麼大味道?”
夏枝野笑道:“只來得及搶到最后幾張站票的綠皮火車。”
“……”
綠皮火車。
站票。
宋厭質問的神情和攥著夏枝野衣領的手指在聽到答案的那一刻頓住了。
他沒吃過豬肉,但看過豬跑。
綠皮火車是什麼樣的環境他不是沒從電視上見過,而從南霧到北京的綠皮火車要開將近一天一夜,也就是說夏枝野獨自一人在擁擠臟亂的車廂里站了整整一天一夜,就為了穿過風雨交加來北京見他一面。
真是個傻逼。
宋厭覺得自己做出了非常客觀理智的評價。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眼眶就又酸了,攥著衣領的手指就又軟了,然后就又忍不住抱住夏枝野了,額頭又抵上了他的肩頭。
夏枝野覺得自己肩膀上這塊T恤布料怕是干不了了。
什麼酷哥,就是個小哭包。
忍不住低笑一聲:“現在不嫌臭了?”
“還行,沒那麼臭。”
宋厭埋在夏枝野肩頭,故作漫不經心地扔出一句,卻忍不住抽了下鼻子。
他以前以為他抱著夏枝野時總能覺得安穩因為夏枝野身上那種他很熟悉的溫暖的柑橘調的香味。
可是現在抱著這個在大夏天的綠皮火車上擠了一天一夜的臭烘烘的夏枝野,那根高度緊繃了幾個月的神經依然得到依靠一般松懈下來時,他才明白,讓他覺得安穩的,不是那個味道,而是夏枝野本身。
哪怕只是長久分離后如此簡單的一個擁抱,也似乎在瞬間就能夠治愈這長久的煎熬。
夏枝野依然還在。
依然會奮不顧身地奔赴向他。
只要知道這一點,那些讓醫生想方設法地試圖用藥物壓下去的讓人焦慮和消極的大腦因子,就這麼乖乖地被安撫下去。
“可是他們不會讓你進來陪我的,我也出不去。”
私立醫院的病房管理,家屬探視都必須出示身份證和關系證明,宋明海特地叮囑過,夏枝野必然不能進去陪他。
而他想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雖然他覺得見到夏枝野的時候他的病就好了,但那些醫生必然不會這麼認為,也就必然不會給他辦理出院,甚至連走出這棟大樓都需要護士陪同。
所以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只能在這棟大樓的門口短暫地見上一面,抱上一抱,就會被管理人員禮貌又無情地分開。
趕了二十幾個小時的路,就見二十幾分鐘的面,夏枝野似乎也覺得很值得,揉著宋厭的腦袋,低聲笑道:“所以抓緊時間把我抱緊點,或者你不怕害羞,想親我一下,我也不介意。”
“我介意。”
宋厭悶悶扔出一句。
夏枝野倒也毫不意外,剛想笑一句他們厭哥真是不解風情,宋厭就抬起頭:“所以我們私奔吧。”
夏枝野:“?”
宋厭:“你先叫車。”
沒等夏枝野反應過來宋厭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就看見宋厭已經一臉冷靜淡然地朝角落里正在探頭探腦的宋樂樂勾了勾手指。
宋樂樂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
宋厭低頭從他身上取下小天才電話手表:“這個借給哥哥用一用,你媽媽想找我們的話就看定位。
”
宋樂樂沒大明白,但還是乖乖點了點頭。
宋厭又看向他:“這個月零花錢還有嗎?”
宋樂樂再次點頭:“有,前天剛去看了姥姥,她給了我五百。”
“嗯,借哥哥用一用。”
“哦。”
宋樂樂老老實實地從他的小包包里掏出五張已經被他揉得皺巴巴的粉紅色紙幣遞給宋厭。
宋厭毫不羞愧地接過,揣進夏枝野衣兜,然后抬頭看他:“車叫到了嗎?”
夏枝野似乎猜到他想做什麼,眸底壓著笑意:“嗯,已經到醫院門口了。”
“好。”宋厭又轉頭看向宋樂樂,“你去找他那個保安小哥哥玩一玩,等他發現哥哥跑了的時候,就抱住他大聲叫媽媽,媽媽就在二樓,很快就會下來,到時候你就告訴她哥哥跟夏哥哥回家治病去了,她就知道了。明白了嗎?”
“嗯,明白。”
雖然宋樂樂不太明白他哥為什麼要這麼做,但還是牢牢記住了他哥的安排,重重地點了點頭。
宋厭滿意地揉了一把他的腦袋:“去吧,這件事辦好了,寒假的數學卷子砍半。”
宋樂樂聞言二話不說,立馬就捯飭著兩條小腿就朝保安跑去。
宋厭牽過夏枝野的手:“準備好了嗎。”
夏枝野與他十指交叉:“嗯,準備好了。”
“一。”
“二。”
“三。”
“跑!”
宋厭以前不明白怎麼那些電視劇里每遇到什麼情節矛盾情感爆發就總是是夏日的暴雨天。
直到他牽著夏枝野的手,頂著風雨交加,踩過那些泥濘水坑和落了一地的殘敗桂花,朝著不遠處那輛即將把他們帶去自由之地的車輛狂奔而去時,他才明白,原來總有那麼一些天氣,一些季節,一些氛圍,一些人,會讓你很想打破那些平靜枯燥的生活,去做一些幻想已久的戲劇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