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清清楚楚地落進了坐在第一排的杰出校友宋先生耳里。
臺下的人輕哂一聲。
臺上的人卻不卑不亢,情深不移:“我曾允諾于他,待我及冠之日,定會上門提親,他于我有意,我亦鐘情于他,所以父母之命,生死之逾,皆攔我不得,縱使生不能成婚,死亦要成雙。”
于是一語成讖。
祝英臺迫于父母之命穿上大紅嫁衣嫁于馬文才。
梁山伯相思成疾一身素縞,至死未能再見到祝英臺一面。
祝英臺的花轎路經梁山伯的墳前,一身嫁衣裳,卻無想嫁人,絕望之中,觸碑而往,倒于血泊之中。
燈光暗,哀樂起,空中落下紛紛揚揚的白色花瓣。
只待化蝶,落幕就算圓滿。
然而黑暗之中卻傳來低而溫柔的一聲:“英臺。”
然后燈光亮,哀樂停,本該落下的白色玫瑰花瓣也沒了蹤影。
夏枝野一身大紅喜服從墓后緩緩走出,在宋厭身前蹲下,溫柔地撫上他的臉:“我來接你了。”
他的眼神太過溫柔,以至于宋厭一時竟分不清這句話是梁山伯對祝英臺說的還是夏枝野對宋厭說的,只覺得喉頭突然緊得厲害。
夏枝野倒也不受他忘詞的影響,依舊低聲溫柔笑道:“我此番本應歸黃泉,可是閻王憐我生前有執念未了,便又放我歸來圓愿。你猜我執念為何?”
“為何?”
“為欲與你白頭偕老共度余生而不得。所以我如今來求娶于你,了我執念,不知你可否還愿意。”
夏枝野穿著大紅喜袍本就好看至極,溫柔地笑著說出這話的時候,宋厭想,這世上沒有人可以拒絕。
就像他沒有道理不愛夏枝野。
無論這條路有多難走。
更何況他還看見了夏枝野眸底除了溫柔笑意以外那抹藏得極深的不舍和難過。
于是他看著夏枝野的眼睛,啞著嗓子開了口:“我愿意。”
追光于黑暗中落在他們身上,紅色的玫瑰花瓣紛紛揚揚從空中飄下,花好月圓的嗩吶曲歡快響起,他們相對而跪。
旁白響起。
“一拜天地。”
拜他們有幸曾于此地相識相知。
“二拜高堂。”
拜他們年少時的無能為力。
“夫妻對拜。”
拜我們相信我們終究會在一起。
禮畢,燈暗,落幕。
全場嘩然。
滿堂皆是善意的鼓掌歡呼和祝福。
因為除了極少數的知情者以外,所有觀眾都以為這只不過是心軟的少年們給凄美的傳說故事改了一個更圓滿的結局而已。
然而只有那些心軟的少年明白,圓滿的結局只是殘酷現實的期許。
他們終將要分離。
他們第一次演梁祝時,尚是懵懂少年看不清心意,只覺得不識愛恨滋味,明明是一出悲劇,卻演得滿堂爆笑,皆大歡喜。
而如今他們再演梁祝,真正地演了一出滿堂祝福的皆大歡喜,卻于落幕之后,長跪于地,久久不愿起。
他們關了麥。
宋厭說:“夏枝野,我們可能要先說再見了。”
而夏枝野第一次沒有在他哽咽的時候過來抱他,只是低下頭,像是想藏住什麼似的,“嗯”了一聲:“好。”
宋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見左耳上的喜字耳釘,在隱隱約約透進的燈光下反射出微渺的光澤。
宋厭別過頭。
他想,原來這就是從此不敢看觀音。
第77章 見你
這種結局自然討不到宋明海的喜歡。
所以宋厭最終還是沒能吃上孔曉曉她們給他買的大蛋糕,就被宋明海強制要求離開了三中。
那天是驚蟄。
應該是春雷始鳴萬物萌動的好季節。
卻開啟了宋厭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個荒夏。
事情遠遠沒有他與夏枝野說的那般樂觀。
為了避免他和夏枝野再聯系,宋明海沒收了他的手機,嚴格限制了所有經濟來源,家里的電腦斷了網。
為了避免他通過沈嘉言或者其他以前認識的同學朋友和夏枝野聯系,到了北京的第二天,他就被送進了另一所絕對禁止帶任何電子設備通訊工具的全寄宿制私立學校,那里沒有任何他認識的人,甚至沒有一個可以說得上話的人,只有全然陌生的一切。
每個月只有兩天月假被允許回家,司機準時準點到校門接送,不給他去任何其他地方見任何人的機會。
哪怕他只是用宋明海的信用卡多買了一杯奶茶,都會受到嚴格的詢問。
而在他被送進寄宿學校的前一天,他聽到覃清和宋明海吵了一架,砸了好幾個上好的白瓷器,碎了一地的稀里嘩啦,滿目狼藉。
宋厭知道他們是為什麼吵架,也知道覃清最終沒有吵贏。
他看著坐在客廳里獨自一人一個勁兒抹眼淚的覃清,拿出醫藥箱,走過去,坐到她旁邊,低頭給她包扎起手上被碎瓷片割裂的傷口:“對不起。”
覃清完全可以更早的和宋明海離婚。
但一旦離婚,她必然無法和宋明海這個親生父親爭奪宋厭的監護權,到時候宋厭只有宋明海一個合法監護人,那宋明海還能無所顧忌地做些什麼,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