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厭拎著校服領口扇了兩下,不知道該去哪兒。
來南霧的這半個多月,基本每天都是坐著夏枝野那輛粉色自行車兩點一線,也沒去過別的地方。
而想起夏枝野,宋厭就覺得天氣更悶了。
其實相比生氣,他更多的是覺得丟人。
只要一想到自己盯著夏枝野不準他上課睡覺玩手機,逼他必須每天寫完作業,一心想要幫他拿到進步獎的樣子,宋厭就覺得自己挺傻逼的,
再想到夏枝野明明知道自己在多管閑事,還一個字都不解釋,就覺得自己在對方心里可能更傻逼。
所以夏枝野問起藥的事情的時候,他只覺得自己的安全邊界被完全冒犯了。
畢竟說到底,他們只不過才認識半個月,如果不是他自作多情地想去扶貧,壓根兒就不會有什麼深交。
而現在夏枝野年級第一有了,獎學金也有了,從頭到尾都不需要自己,那以后兩個人就互不干擾,兩不相欠,愛干嘛干嘛。
這麼想著,宋厭心里倒也沒暢快多少。
只是感覺到臉頰突然落下一點涼意。
抬頭一看,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小雨。
真是哪兒哪兒都不順。
宋厭冷著臉,正準備轉頭往回走,卻突然聽到隱隱約約的爭執聲從巷子那頭傳了過來,依稀還夾雜著老人小女孩的哭聲和幾道熟悉的罵罵咧咧。
來南霧后,說過話的老人統共就那麼一個。
宋厭看了眼周遭熟悉的景象,心中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立馬轉身,拿出手機,一邊打著電話一邊往巷子最里面那間小院飛快跑去。
幾個老人正站在院門口不遠的地方著急打轉,聽見腳步聲,得救般地看過來。
“誒,那有個穿校服的來了,是小野嗎?”
“好像不是,哎呀,都打電話給他這麼久了,怎麼還不來呀。”
“這個點正在上課,不好出來也是正常的嘛。”
“哎喲,不是快放學了嗎,真是急死我了。”
“誒!小伙子!你誰呀!你干嘛呀!”
“麻煩讓讓。”
宋厭把亮著屏幕的手機往衣服口袋一塞,推開虛掩的院門,果然看見了對面那排雞毛撣子正坐在院子里面趾高氣昂地耀武揚威。
而門口的方向,小麻將正伸著小短胳膊擋在劉奶奶跟前,哭得撕心裂肺:“不準你們欺負我奶奶!不準!嗚嗚嗚嗚嗚……”
紅毛雞像是覺得挺有意思,上前一步,蹲下身:“誰欺負你奶奶了,是你奶奶欠錢不還,欺負我們。不過我看你這小丫頭長得倒是挺討喜,你要真心疼你奶奶,不如就跟我們走,把你賣了抵……啊啊啊!疼疼疼疼疼!”
他本來想伸手去摸小麻將的臉,結果剛伸到一半就被一只蒼白瘦削的手捏住了腕骨。
然后反向一擰,卡擦一聲。
當即疼得他哇哇大叫:“疼疼疼!快放開!你他媽誰啊!”
“你曾爺爺。”
“?”
還挺講究輩分?
紅毛雞扭過腦袋一看:“艸!怎麼是你!”
“是我,怎麼了?”
宋厭漆黑的眸底帶著極度不悅的陰霾和戾氣。
其他幾人也都認出來了他就是夏枝野的那個團伙,想起當時打人的那幾下,心里有點怵。
只有為首那個寸頭之前沒見過,手里轉著把小刀,皮笑肉不笑:“小兄弟,你是這家人的孫子?”
“不是。
”
“不是的話,那這事兒就和你沒什麼關系,最好別多管閑事。”
“這家人的孫子是我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麼話你們可以直接和我說。”
宋厭把小麻將嚴嚴實實藏到身后,一副當家做主的樣子,好像早上和夏枝野“不熟”的那個人不是他一樣。
寸頭扯了下唇角:“不錯,挺仗義,那不如你幫你朋友把這老太婆欠的錢還了?”
“如果他真欠了錢,我幫他還了也不是不行。但我記得他好像早就還清了。”宋厭回憶起那天夏枝野說的話,語氣冷靜。
為首那人倒也不否認:“是,他是把本金還清了。但干我們這一行的,吃的就是利息這口飯,借出去的時候定好了九出十三歸,現在三個月過去了,利息說不給就不給?沒這個道理。”
宋厭佯裝不知,掀起點兒眼皮,語氣冷淡:“九出十三歸是什麼意思。”
聽見這話,在場的混混都忍不住發出一聲譏笑:“果然是好學生啊,連九出十三歸都不知道。那哥哥今天就好好給你上一課。”
寸頭吊兒郎當,往前一步,低頭看著他,唇角勾著點兒輕蔑的笑容:“九出十三歸,字面意思,就是你問我借十成,我只給你九成,然后每月一成利息,三個月后你還我十三成。明白?”
宋厭迎上他的視線,漠然道:“所以他問你借了多少,還了多少,還欠多少。”
“不多。”寸頭伸出左手,豎起一根拇指,一根小指,“這老太婆之前問我們老大拿了一萬八給這小丫頭做手術,按理該還兩萬六,結果只還了兩萬,現在剩下的六千,你看怎麼解決?”
“你們別騙小孩!”宋厭還沒開口,身后的劉奶奶就忍不住帶著哭腔撲了上來,“當時你們讓我打的欠條明明就是兩萬!我都還了!怎麼就變成兩萬六了呢?你們分明是在搶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