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駙馬,真皇后》第505章

  日后裴氏子孫,不可再選京中勛貴、朝官之女入宮,尤其繼位得承大寶的,更不可以此為后。

  足可見得先皇帝對陳家把持、禍亂朝綱這二十余年的陰影有多深,此舉自然是為防將來外戚弄權,只是眾人心中也隱隱有些預感,他臨終前都不忘特意將此事寫在遺詔中叮囑,心里提防著的那個,說不得……便是當時已然深得三皇子信重的賀顧——家中那個正當年華,又未曾婚配、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了。

  先帝的多心倒也不是沒有必要,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倘若賀子環真的搖身一變,從皇上的姐夫又親上加親,成了皇上的妻舅,這可完了……以后賀家在京中,真不知要如何呼風喚雨,為所欲為了。

  龔昀憂心忡忡道:“你啊,怎麼這樣死腦筋?即便是真出了五服,不也還是姓賀麼?打斷骨頭連著筋啊,這門親事若真成了,屆時賀將軍見了新后,叫一聲堂姐,那中宮還能不幫襯著他?日日在皇上耳邊吹枕頭風?到那時候,入主中宮的是他賀子環的遠房堂姐,還是親妹妹,又有何分別啊?”

  “我方才瞧了一眼,那賀大姑娘……生的……生的實在是一言難盡,這般尊容,皇上竟還能說得出‘甚好’兩個字,說到底,立賀氏女子為后,豈不也是為了抬舉賀家?這事若傳將出去,必然朝野震動啊!”

  “我看此事干系重大,如今朝中有些分量,勉強還能說動陛下的,也不過只有你我、敦睦兄三人,這樣,我叫人去樊陽查一查那賀大姑娘的家世底細,兩日后叫上敦睦兄,咱們再議此事。

  余亦承也漸漸聽的面色肅然起來,明白過來龔昀所言,的確不是危言聳聽,沉吟了片刻,點頭應了。

  兩日以后,龔、余、王庭和王老大人三人,果然又在龔府的茶廳相見了。

  只是龔老大人萬萬沒想到,他將心中所憂和那頭的王老大人和盤托出后,王老大人卻只捻著胡須,搖頭有些無奈的輕聲笑了笑。

  王庭和道:“賀將軍年少時得我開蒙,也叫我一聲老師,此事元夫并非不知,今日卻并不怕我偏私與賀顧,仍叫我來商議此事,是信重于我。”

  龔昀道:“敦睦兄為官多年,品行如何,有目共睹,我自然是信得過敦睦兄的,也知道敦睦兄絕非趨炎附勢、攀附權貴之輩,今日實在是沒了主意,才會請你前來,如今陛下要選樊陽賀氏長女為后,這恐怕……恐怕委實不妥,朝中能勸的動陛下的,也只有咱們幾個老家伙了,我這才想請敦睦兄,咱們三人一道進宮去勸勸陛下……”

  王庭和卻搖了搖頭,道:“我正要說,元夫若是為了此事,請恕我不會與元夫、重年共往了。”

  龔昀一怔,道:“敦睦兄,你這是……”

  王庭和看了看他和那頭沉默不言的余亦承,半晌才緩緩道:“元夫、重年,我知你們二人也是一心為國,只是今上的性子,也過了這麼些年了,難不成你們還看不明白麼?選后的事,自打當初陛下答應時,他心中便早有打算,不是你我能干涉的了的,且不必說你我,就是先帝爺來了……”

  王庭和言及此處,有些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后面的話雖不提了,但龔、余二人都是聰明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是啊,那年廢太子垮臺,盡管未立續儲,皇上卻也分明已在先帝心中坐穩了儲君的位子,可只因著一點小事,卻也仍然能為了堅持心中所想,惹得先帝龍顏大怒——

  他從不是一個肯委曲求全、虛與委蛇的人。

  龔府茶廳里一片靜默。

  王庭和站起身來,拱手道:“若無其他要事,敦睦就先告辭了。”

  余亦承澀聲道:“……敦睦兄的意思,難道是讓我們冷眼旁觀嗎?”

  王庭和本已轉身作勢要走了,聞言卻頓住了腳步,回頭看了看余亦承,他臉上笑意斂了幾分,淡淡道:“前些日子,魯岳被發落了。”

  龔、余二人一愣,不知他忽然提那魯岳做什麼。

  “趙秉直雖然無甚大才,性情又剛愎自用,但他那老師魯岳卻與他不同,的確是腹有詩書、明達事理之人,早年間我與魯岳也曾相交甚好,一向覺得他雖腦子迂了些,人卻不壞,德行也無虧,可后來還是與他分道揚鑣了,二位可知為何?”

  龔昀聽他這麼說,才知道原來如今身居高位,把持議政閣首睽之位的敦睦兄……當年竟也和那前幾日在朝會上丑態畢露的魯岳有過交情,不由得有些意外,道:“……為何?”

  王庭和仰頭閉目片刻,才重新睜開眼看著他們緩緩道:“當年魯岳問我,我文章中的‘君子治世,有所為,有所不為’何解,何為不為?我答魯岳,道義不正,不為;力所不及,不為。”

  “他聽了卻嗤之以鼻,以為我所謂的‘力所不及’,不過是昏懦退縮之托詞,非大丈夫所言,倘若心有一道,身向往之,則該當力破萬難,則該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雖九死其猶未悔——”

  王庭和說到此處,搖了搖頭,道:“人只有一命,魯兄卻要九死,這便是我與他的不同之處——魯兄為了心中認死的道,可以九死,我王庭和卻不想如他一般,天下大道何其千萬,人力有涯,所能達者,也不過如滄海一粟,我自少時,便知讀書是為達則兼濟天下,而不是為著有朝一日能在攬政殿中撞柱而死,即便死的轟轟烈烈,即便死的留芳千古,天下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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