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駙馬,真皇后》第442章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大約是勾心斗角、笑里藏刀了一輩子,才終于在人生中最后一點回光返照的時光里,無法再抵抗住對親情和天倫之樂的渴慕。

  賀顧的猜測和感慨,自然不足為外人知,旁人也只能看見皇帝喜愛福承郡主,自病情稍愈后見過一次外孫女,便將她在宮中一留就是七日,以作陪伴。

  眾臣稍稍寬了些心,以為這次太醫院終于把皇帝這長達三年的咳癥治出了點成效,卻不想第七日,護送福承郡主回府的車馬前腳剛出了太和門,后腳內官傳喚太醫的尖利喊聲,便從攬政殿傳了出來——

  天命無常,人壽有涯。

  天子即使真的受命于天,終歸卻也還是人,是肉體凡胎,躲不過生老病死。

  這一次,再糾集起所有的太醫連夜會診,也沒能叫御榻上的帝王重新睜開眼。

  這一日,整個皇城徹夜不眠,宮人們哭喪的聲音從這頭傳到那頭,倒像是盛夏時節禁城之中忽然刮起呼嘯的一陣北風,無望著悲泣。

  老皇帝走的突然,自己卻明顯心中有數,他已然大限將近,冊立新君的文書就在攬政殿案上靜靜的鋪著,一字一句,皆是他親筆所書,幾位議政閣的老大人們得了消息趕進宮時,那上面墨痕尚且未干,而象征著國朝至高無上權利的印璽,則悄無聲息的被放在一邊。

  李秋山不知是何時進的宮,冷著臉帶了一眾禁軍寸步不離的守著御案上的傳位詔書,等得議政閣七位大臣與忠、恪二王都如數趕到攬政殿,才道:“陛下臨終前有命,諸位大人、王爺齊至,傳位詔書方可宣召。

  老狐貍們都沉默不言的面面相覷,忠王的注意力卻沒在傳位詔書身上,他只紅著眼眶一言不發的瞧著內殿御榻方向,恪王則微垂眼眸,未發一語,殿中一片寂然,只有內殿宮人們抽泣的聲音伴著燃香的味道一齊傳來。

  最后,還是議政閣首睽王老大人第一個咳了一聲,撩開衣袍下擺跪下恭聲道:“老臣王庭和,恭受圣諭。”

  ……

  賀顧得了消息時,還有些不大相信、又或者說……是有些恍惚——

  那日他進宮,皇上瞧著雖瘦了,卻分明還是中氣十足、精神頭不錯的,著實叫人沒想到,竟然這樣快就去了……

  只是接下來的一連串的事務——國喪、新君繼位,自然要攪得他這個十二衛統領跟著李秋山李都統一塊忙成陀螺、腳不沾地,再也沒有旁的閑工夫想七想八了。

  ——而與上一世截然不同的是,這一世盡管太子倒了臺,裴昭臨卻不知怎的,自廢太子被皇帝秘密處決、“暴病而亡”后,便似乎熄了奪儲的念頭,再也沒出過什麼動靜。

  賀顧剛開始也不知這家伙究竟是怎麼想的,分明前世裴昭臨和太子即使斗成了那副魚死網破、不死不休的烏眼雞樣,想來應該也是對皇位執念頗深的,卻不知為何這回放棄的竟然如此容易,甚至連賀小侯爺原本在計劃中琢磨的,如何收拾他的九九八十一式——

  都尚且不曾施展。

  賀顧對裴昭臨究竟是真絕了此想,還是打著養精蓄銳、扮豬吃虎的主意,實在存了幾分懷疑之心,只是這三年里,他不著痕跡的遣人去跟蹤查探過不止一回,卻不想忠王殿下倒真沒做戲,整日吃酒喝茶、偶爾和表妹聞小姐比劃比劃,耍拳論劍,日子過得倒是快活的很,至少比他這個還得沒日沒夜給裴家賣命的假女婿,要快活的多了——

  賀顧頭幾回得了自忠王府回來的探子的消息,仍是不信,甚至還又高看了裴昭臨兩眼:以為他此次竟如此懂得做戲掩飾,還能覺察到天下輕功最為卓絕、來無影去無蹤的“螣蛇”一衛的行蹤……

  想想也是,畢竟他是聞修明的親外甥,生母聞貴妃將門出身,這人又一樣也掌過十二衛的事,發覺了似乎也不稀奇。

  賀顧如此想。

  直到他不死心的親自去忠王府蹲了近半個月的房頂,這才不得不承認……

  忠王殿下如今,的的確確,并不是心機深沉、暗懷鬼胎,他的確絕了和弟弟相爭的心,在快快樂樂的過他富貴王爺的逍遙日子。

  ……也真不知為何前一世,此人卻非要和太子斗個你死我活,弄得賀顧為了收拾他也大費周章了。

  事至如今,忠王既無相爭之心,傳位詔書又是在眾位文武重臣有目共睹之下宣召,自然是徹底塵埃落定——

  光化二十六年七月初七,帝崩,皇三子恪王裴昭珩承位,追謚先帝曰穆宗文徽仁皇帝,王公大臣持服二十七日釋服,禁絕歌舞,不得飲宴,庶民走卒則婚嫁不禁,勿用驚擾。

  國不可一日無君,文武百官催著,內廷內務二司自然是不敢怠慢,登基大典立刻馬不停蹄的準備了起來,短短半個月就把典儀準備停當,新帝登基在即——

  自重生以來,賀顧好像就沒有一天不在盼著這一日的到來,可如今經了千難萬險,大大小小的周折、擔憂,終于要看著裴昭珩走上這萬人之上的御座了,他心里倒忽然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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