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駙馬,真皇后》第439章

  皇帝的聲音很平靜,說出的話卻字字如刀,道:“賀顧,如今可不止御史臺眾言官參你,滿朝文武參你的折子比起十一道奏疏,只多不少,你的罪過大至先斬后奏,誅殺朝廷命官,小至無旨乘輦,忤逆不敬,都是有跡可循,言官雖然的確眼中容不得沙子,可他們參你的這些罪名,可沒有一個是冤枉你的吧?”

  “這些參你的奏疏加在一起,朕就是殺你十次八次的頭,亦不為過。”

  賀顧喉頭一哽,并沒說話。

  皇帝垂眸看著他,淡淡道:“怎麼,不怕?你是覺得,如今有皇后、有珩兒護著你,朕便不能拿你怎麼樣了?”賀顧:“……”

  他只得口是心非的訥訥道:“臣……臣自然不敢。”

  皇帝笑了笑:“人人都說你只有武勇,朕如今瞧著,倒不是那麼回事,你這小子,聰明得很嘛。”

  皇帝道:“抬起頭來。”

  賀顧只得依言抬頭,便見已然雞皮鶴發的皇帝一雙凹陷的眼睛,正一瞬不錯的注視著他。

  皇帝緩緩地從袖口里摸出一個封了漆的竹筒,晃了晃,竹筒里傳來沙沙兩聲紙張摩擦的脆響。

  皇帝道:“這是朕的親筆手書,蓋過璽印,無需議政閣批紅,只要宣召,便可即刻生效,就算以后珩兒承繼大統,這封手書諭旨,他亦不能違抗。”

  “這封手書里寫的什麼,你倒可以猜猜。”

  賀顧就算是傻子,此刻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了,里頭必然不能是什麼好話,多半就是要抄家滅族、要他全家性命的圣旨。

  老皇帝淡淡道:“這東西不止一份,朕把他放在哪里你也不必猜測,若朕去了,以后你膽敢生出半點不臣之心,便可知曉里頭究竟寫了什麼。

  賀顧趕忙叩首,惶恐道:“微臣……微臣不敢。”

  皇帝頓了頓,道:“……自然,倘若你知道分寸,這封手書便永遠不會有得見天日的一天,你可明白?”

  賀顧狀似惶恐道:“臣……臣不敢忘懷,都一一記在心中了。”

  只是賀小侯爺面上表現得誠惶誠恐、恨不能涕泗橫流以表忠心,內心卻很淡定,實在是有些見怪不怪了——

  無他,裴昭元和老皇帝實在是親父子,連慣用的伎倆都是一個路數,打一棍子再給兩個棗兒,倘若他真是個二十來歲出頭的愣頭青,如今被皇帝這麼虛晃一槍、興許會真的給唬住,無奈前世太子實在這麼來了太多回,整的賀顧已然徹底免疫,心中毫無波動了。

  賀顧語畢,皇帝卻不說話了,一言不發的沉默了一會。

  他心中不由咯噔一聲,暗道難道他剛才不小心之間,把心底的不以為然露了幾分出來,被老皇帝看出了端倪?

  實在是失策,失策……

  賀顧正絞盡腦汁想著該說些什麼、又該如何痛哭流涕的表忠心,彌補一下老皇帝對他已然破裂的信任,卻忽聽皇帝道:“你明日帶著福承,進宮來一趟吧,朕想見見這孩子。”

  賀顧聞言,頓時愣住了,著實沒跟上皇帝這跳躍的思維,有些摸不著頭腦。

  王忠祿在旁邊低聲道:“賀統領?”

  賀顧這才回過神來,趕忙叩頭接旨。

  他領了旨被打發走了,皇帝看了他背影良久,忽然緩緩嘆了口氣。

  王忠祿見狀也不多言,只十分乖覺的從旁邊小石桌上,撈起了一個蒲扇,站在皇帝身側動作輕緩的扇了起來。

  皇帝自己卻沒憋住,道:“你就不問問,朕為何嘆氣麼?”

  王忠祿笑道:“老奴只是個捶腿捏肩的,沒什麼本事,陛下是四海之主,陛下的心思,老奴如何敢猜?又如何猜得出來?”

  賀顧的背影已經在回廊盡頭消失得再也看不見了,皇帝才緩緩挪開了目光,看向了遠處蕩漾著點點璀璨陽光的湖面,有些悵然道:“這人上了年紀……病的久了,心腸也就軟了,若在三年前,朕未必會留著他在珩兒身邊,可病了這三年,朕瞧著珩兒,瞧著這孩子……倒是狠不下心了。”

  王忠祿道:“陛下寬慈待下,賀統領年輕氣盛,處事難免有不妥當的地方,經了陛下這番敲打,必然也知道厲害,以后會好好輔佐恪王殿下的。”

  皇帝沉默了一會,低嘆了一聲,聲音有些干澀:“或許這就是天意吧……上蒼……有好生之德,朕這些年……弒兄殺子、骨肉相殘,老天才會降下懲罰,讓朕晚年……膝下孤單,讓阿蓉也和朕離了心……”

  王忠祿扇風的動作頓了頓,道:“陛下……您想的太多了,如今恪王殿下,不是有了福承郡主嗎?再說忠王殿下也未成親,以后王爺和王妃定然會再給陛下添許多的小皇孫、小皇女,還有恪……”

  說到這里,卻忽然頓了頓,想起這兩年皇帝塞去恪王身邊侍奉的妃妾侍女、都被原封不動的一一送回來的事,干咳一聲連忙打住,轉移話題道:“陛下愁思太過了。”

  皇帝沉默片刻,道:“朕當初本以為,這兩個孩子,不過是一時新鮮,這些年瞧著……珩兒卻真是心里裝著賀顧這孩子。”

  “朕原想著,無論為著賀顧體質異于尋常男子,竟能生育,還是為著珩兒如此鐘情于他,都不能留著他,可這三年,朕卻忽然覺得,朕究竟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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