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駙馬,真皇后》第360章

  老皇帝卻只是躺在榻上,搖了搖頭,緩緩道:“不是朕要拿她相脅于你……是元兒自己……咳咳……自己把她放上了賭桌……在其位……謀其政……你既要的是這九五之尊的位置……便該明白……身上之物……身外之物……身邊之人……全是賭注……難不成只憑你不想賭……便不賭了嗎……”

  他說著頓了頓,低低的笑了一聲,帶著幾絲渾濁的痰音,只是聽著,也叫人覺得胸腔里悶得難受。

  “……那可不行。”

  皇帝如是道。

  裴昭元沉默了一會,這次他竟沒太惱怒,反倒直勾勾的盯著床上躺著病弱的皇父,半晌,才道:“所以……父皇當年……便把姨母擺上了賭桌,如今……又要為了三弟……”

  說到這里,卻頓了頓,裴昭元一時也有些怔然,腦海里似是而非、云里霧里,此時此刻,便是連他也真的不知道,對這個皇父而言,他那三弟究竟是賭注,還是那個讓他盡管奄奄一息、卻也要奮力一搏的籌碼了。

  但有一點,老皇帝卻的確沒猜錯。

  孟氏于裴昭元而言,的確與旁的女子,并不相同。

  孟文茵雖不是豪門之女,卻生在孟家這樣一個累世清流的書香門第,當初嫁入東宮時,裴昭元還在為了博君父歡心扮做仁德賢厚的儲君模樣,自請除了禮部的大人們共議后、覺得絕不能免的,其他所有婚儀,都能省則省,一應開支,也都能削則削。

  太子有這份節儉體恤的心意,雖然沒有這樣的舊例,但眾臣工們聽聞后,自然皆是交口稱贊夸東宮有德,于是皇帝便也不好再回絕,是以孟氏嫁入東宮,雖然身份貴重,該有的婚儀也沒少,卻也實在是國朝自開國以來,嫁的最不風光的太子妃了。

  可盡管如此,這麼多年以來,孟氏卻也從來不曾和裴昭元吐過一個字的苦水、更不曾抱怨。

  皇帝看得沒錯,太子妃孟氏,的確是個真正柔順又溫善的女子,待旁人如此,待裴昭元則更甚,而她的祖父孟博遠孟老太傅也是如此,一腔真心的盼著國朝的太子越來越好,這些年來雖然不曾幫過裴昭元什麼大忙,然而在文臣一脈之中,裴昭元之所以能夠博得今日這樣的好聲望,除了顯貴的外祖陳家,也很有清貴的孟家相助的原因。

  而孟文茵這樣的妻子,也的確很難讓人討厭的起來。

  是以當初裴昭元娶她時,雖還心中多少有些不快,可后來天長日久,卻也不免漸漸對她改了態度,不自覺的一點點對她憐惜愛重起來。

  他生在天家,又年少喪母,在這世上,莫說兄弟血親,便是連親生父親,待他也非真心,時至今日,真正不因著他這太子身份,全心全意盼著他好的,仔細一想,竟也只剩下了這一個妻子。

  所以即使這麼多年來,孟氏始終無所出,裴昭元也不曾怪過她分毫。

  所以即使他豁出命來要和皇父賭這最后一局,卻也不敢把孟氏留在身邊,事前便叫人偷偷把她送出了京城。

  裴昭元太懂得——

  不管是他已然置身的這個位置,還是他覬覦的那些東西,都決定了無論自己喜愛什麼東西、什麼人,都不能寫在臉上叫人知曉,否則日后一旦被人拿住,便是他的命門。

  就好像姨母之于父皇。

  所以這麼多年來,孟氏在他心中雖然地位非凡,可在君父面前,他也從未多提過只言片語,表現出過一分一毫。

  可是此刻,身陷囫圇,裴昭元卻才猛然驚覺,原來,他竟從未騙過皇父的眼睛。

  皇父說的沒錯……再珍視的東西,一旦上了這張賭桌,便再也由不得自己了。

  裴昭元的腮幫子顫了顫,半晌才強逼著自己擠出了一個略帶幾分諷刺的譏笑,道:“……賭?父皇以為,兒臣今日既敢做這些事,難不成還怕和父皇賭一個女人嗎?”

  “一個女人罷了,便是她肚子里真有了孩子,難不成兒臣還缺這一個孩子了嗎?”

  “她不過可有可無,父皇拿她和姨母、三弟比,兒臣究竟該說父皇老了?還是該說父皇糊涂了?”

  “父皇憑她……便想脅制兒臣,不覺得太可笑了嗎?”

  皇帝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躺在御榻上,仍舊費力的喘著氣,緩緩道:“該說的……咳咳……朕都說完了……至于怎麼做……元兒自己拿主意吧……”

  裴昭元的臉色很難看,只不過是短短幾息功夫,便已是青紅交錯,他嘴里無聲的低低咒罵了一句不知什麼,站起身來轉頭便出了攬政殿內殿的殿門,皇帝躺在御榻上,只遠遠聽見一聲盡管隔了老遠、卻也能聽出摔門之人力道有多大的巨響。

  然后殿外便傳來了幾聲太子的怒罵和申斥。

  皇帝恍惚了一會,心知外頭太子這是在盤問孟氏的下落,這才暗自稍稍松了口氣。

  可心底卻是越來越焦灼了。

  ……已經整整第八日了。

  千算萬算,這場賭局里,他本該每一處都勝劵在握,可天下畢竟無盡算之事,七分謀事、三分謀人,若說唯一有一點不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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