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駙馬,真皇后》第301章

  裴昭珩頓住腳步轉過了身。

  賀顧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十八歲的到來,意味著少年時期的逝去,裴昭珩忽然發現,以前那個臉上仍存幾分稚氣的賀子環,不知何時,臉部已然徹底褪去了最后一絲嬰兒肥,面部線條也變得棱角分明,英朗銳利。

  裴昭珩看著這張臉,腦海里卻鬼使神差的浮現起了一個畫面——

  那是一個身披甲胄的男人,在三九寒天堆了厚厚積雪的長街上,跨在馬背上勒馬回韁,朝他朗然一笑的模樣。

  “王爺還是多為自己操心,好自珍重吧。”

  然后他頭也不回的勒轉馬韁,轉身離去,只有浩浩湯湯的一眾隨行人馬,在長街雪地上留下的斑駁馬蹄印。

  ——那是子環。

  裴昭珩的動作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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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朝會去的三殿下,賀小侯爺這才逼著自己努力起身洗漱更衣,往長陽侯府去了。

  離和言定野約好的時辰還差一會,他便回長陽侯府見了個人——

  他親爹賀老侯爺。

  當初是皇帝親自下的旨意,奪去了賀南豐得爵位,要他在侯府關禁閉,即便兒子關老子這種事,簡直聞所未聞,但天子的意思無人膽敢多說一句不是,賀南豐便這樣無聲無息的在侯府后院里被關了快一年。

  有件事別人不知道,但賀顧卻知道。

  上一世的賀老侯爺,便是在他十八歲這年暴病而亡的。

  如今他也要十八了,賀南豐關在侯府后院里卻安然無恙,可見那原本會叫他暴病而亡的原因,已然受到了重生后的賀顧這個影響,無形之間消弭了。

  至于這個原因是什麼,賀顧只能想到一個人——

  已然死了的萬姝兒。

  侯府的后院說是后院,其實建制并不小,而且有假山有游廊還有一方小渠,這地方原是以前賀老太夫人叫戲班子來時聽曲兒的所在,賀南豐關在這里,其實真不算委屈了他,只要他自己別鉆牛角尖,賀顧也不曾叫人短他衣食住用,他原是可以在這好好養老的。

  只是孤獨,避無可避。

  賀顧當然知道,人上了年紀,總是最怕孤獨,賀南豐也不會例外。

  但他仍然沒有叫任何人進那院子里陪他,除卻每日送飯送菜的小廝,灑掃收拾的仆從,例行公事的做完了活就走,賀南豐再也見不到第三個人。

  賀誠長住在侯府里,剛開始總是會聽下人提起,老侯爺在后院鬧著要見大哥,要見他和容兒妹妹,次數多了,賀誠的心也不是鐵石做的,難免有幾分于心不忍,今年初春時,正好一日賀容回府來頑,他便有意帶著賀容去看看賀老侯爺,但還沒進門兒,就在院墻外頭,聽見了賀老侯爺在里面,叫著萬姝兒的名字,失聲痛哭的聲音,那哭聲真是無比痛苦凄惻,聞之叫人戚戚。

  原來那幾日,正好是萬姝兒被汴京府和刑部定下處決的日子。

  賀容又長一歲,已是十一了,半大的姑娘心思敏感,其實明白很多事,何況她本來也古靈精怪,腦子并不笨,當即便冷了顏色,轉身就走。

  賀誠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后來賀顧回京,他便把這事告訴了大哥,嘆了一口氣道:“我原有些心軟,想著畢竟爹也是我們生身父親,按理說他晚景凄涼,其實是我們不孝,但是那日親耳聽見,爹竟哭的那樣凄惻……他可從沒有為別人這樣哭過。

  其實賀誠的腦回路很簡單,在他心中,無論言大小姐是不是他親生母親,但畢竟也是賀老侯爺的元配結發之妻,當初言大小姐病逝,說白了都是被他氣的,又給他生兒育女熬虛了身子,這都未見他掉一滴淚,如今卻為了萬姝兒這樣自作孽、咎由自取落得今日下場的罪婦大哭特哭,實在是倫常盡喪,毫無良知。

  若說原來賀誠還對萬姝兒是他養母這事,多多少少對她留下幾分情誼,但自知道了他這只眼睛是怎麼瞎的以后,那點微弱的情誼也就灰飛煙滅了。

  這些年來賀誠因為一眼殘疾所受的委屈和苦楚,倒也沒到他不能承受的地步,但因著盲了一眼,得知進入國子監讀書被拒時,那份多年苦讀要付之一炬的茫然無措的痛苦,卻實在叫賀誠無法釋懷,也無法原諒萬姝兒。

  自那以后,他也再不曾動過去看賀老侯爺的心思了。

  賀顧知道了這些,倒也并不意外——

  他早已不再對賀南豐抱有什麼期待。

  叫下人打開后院大門,賀顧剛一邁進門,看見的就是蹲在墻角不知正在看什麼的賀老侯爺。

  只是短短一年,他的背影卻已然佝僂了許多。

  賀南豐聽見動靜,背脊先是頓了頓,然后便“騰”的一下站起來轉過身,兩步走到賀顧面前,抬手便要扇他耳光。

  可他已經老了。

  哪里還能扇得到年輕力壯的兒子?

  賀顧一把抓住了他停在半空中的手腕,那手腕皮膚已然肉眼可見的干癟了下去,氣力也十分虛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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