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覃樂風說,“對了,你下周四還去不去兼職?”
郁南只對覃樂風說過他現在做的兼職是還原一幅被燒毀的油畫肖像。
其實那幅肖像是宮丞本人的,畫上的他大約是十幾歲年紀,畫畫的人筆觸也稍顯稚嫩,算不上是成熟的作品。郁南接到這份工作的時候就知道,這幅畫應該是對宮丞很重要,所以才會情人臨摹重繪。
每周四郁南都會去宮丞的畫廊與他見面,一般來說他們會在畫室單獨待上兩個小時,以便對缺失部分提出意見。宮丞大多時候都在看書,郁南則畫畫,他們會聊一些天馬行空的話題,從米開朗基羅到歐亨利,宮丞似乎無所不知。
可能就是那許多個兩個小時里,郁南對宮丞產生了不一樣的感覺,導致他現在一想起宮丞早上對他說的“周四見”,都像是進行了某種約定。
半晌沒等到郁南的反應,覃樂風看了一眼,瞇起眼睛:“你耳朵怎麼紅了?”
郁南捂住耳朵,試圖迷信混肴視聽:“沒有。肯定是有人正在罵我。”
覃樂風寵溺地白他一眼:“我的意思是人家是長輩,平時請你吃飯什麼的就不說了,這次又幫了我們。等你下次過去兼職的時候問問他什麼時候有空,我們也請他吃飯表示感謝。”
長輩?
郁南本想告訴覃樂風他和宮丞之間的事,聽到這兩個耳朵更燙了。
他忽然有一點隱秘的背德感,雖然他們之間還什麼都沒發生,但確確實實有一道年齡的鴻溝——宮丞都可以當他的叔叔了。
郁南點點頭:“我下周要去的。
”
距離下周四還有整整六天,他竟然現在就開始有些緊張,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
中午兩人去食堂吃午餐,沒走多遠就聽到一輛機車發動機的轟鳴聲由遠及近。
烈日下有人暴曬而來,到了他們面前則長腿撐地,汗水揮灑在黑色背心外的肌肉上,反射出蜜一樣的光澤。
來人摘下頭盔,露出一口白牙:“郁南!這麼巧!”
郁南像是看不見他的肌肉:“學長好。”
巧個鬼,雕塑系那邊有食堂,這人還偏來這便巧遇,覃樂風知道今天又能看一場“我賭你撩不動郁南”秀了。
來人是雕塑系大四的封子瑞,已考研本校,成了著名雕塑藝術家手中唯二的親傳弟子,近日在學校里風頭十足。郁南和他是上學期在一次周日集市上認識的。
“嗨。”封子瑞這才和覃樂風打招呼,“你們也去吃飯?介不介意一起坐。”
覃樂風是個自來熟的,自然不介意,郁南也不置可否,反正他一向都隨波逐流,三人選了個靠窗的位置。
封子瑞拿了一瓶礦泉水,他擰開瓶蓋,仰著頭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喉結順著他吞咽的動作一上一下,躁動的荷爾蒙擴散開來,果然是雕塑系出來的高手,看起來隨手搬一百斤黃泥不在話下。
郁南在低頭吃飯。
覃樂風看封子瑞吃癟,心中煩悶一掃而空,還有點想笑。
封子瑞喝完水:“郁南的頭怎麼了?”
郁南還是那套說辭:“宿舍樓下鐵門框上撞的。”
封子瑞眼中帶笑:“怎麼這麼不小心?我早提醒你走路要看路,上次你就撞電桿了還不長記性呢。
”
郁南就說:“我以后能記住了。”聽起來有點乖。
覃樂風看著郁南,心道這個傻崽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開竅。
封子瑞又找起別的話題:“說起來,我一直好奇,你為什麼沒考慮隔壁電影學院?我聽說可是有星探來找過你,做明星比畫畫容易出頭得多了啊。”
郁南好一副云淡風輕,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我考不上的。”
封子瑞還要說笑,只以為郁南在反諷。
覃樂風臉上卻有不悅,打斷他:“我們郁南心中只有藝術,皮相算什麼,難道你眼里只看得到郁南的外在?”
封子瑞一時噎住,他不知道為什麼覃樂風反應這麼大。
郁南則認真回答:“我喜歡畫畫。學長,你沒有聽我們的大學長、著名的余深老師講過嗎,畫畫改變命運。不管挫折、窮困還是苦難,畫畫都能成為希望的曙光。”
封子瑞訕訕笑:“除了撞門框上,你還能有什麼苦難。”
郁南點頭:“有過的,現在沒有了。”
其實若不是七歲那年發生的那件事,身為話劇演員之子的郁南很有可能會走上另一條藝術道路。他從小就長得很吸引人的眼球,洋娃娃一般的小男孩,任誰都不得不承認造物主的偏愛。
好在出事后他很快展現了此前并未顯現的天賦,他能準確描繪出所見之物的具體形象,能分辨色卡上普通人難以區分差別的色彩,命運似乎替他打開了另一扇門。
郁姿姿激動不已,斥巨資給他請老師、買畫具,郁南便一頭栽進了美術世界。
高中時郁南開始接觸油畫,喜歡上了余深的作品,看過幾次對方的專訪,那個五十歲的老頭就成了他的偶像,他打定主意要考偶像畢業的湖心美院,一舉成功,現在的夢想是想成為一個大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