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齊涉江不對,一直跟著,齊涉江好像一點也沒察覺他就在身后一樣。
到了這小空間,他甚至在齊涉江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哀痛。這莫名的傷心,和那天在唱《癡夢》時流露出來的極為相似。
張約的臉色變了變,又是如此,明明和師叔相認,雖然有讓人遺憾的舊事,但也算得上喜事,解開老人多年心結,還知道了自己的門戶。
再說膚淺一點,從前揪著他出身不放的人,也要閉嘴喊爺了。可是,他哪像是快樂的樣子。
“……你就像有自己的世界,總有自己再三隱忍的傷心。”
這句話就像一把小刀,把齊涉江的隱忍劃開一個小口子。
齊涉江忍耐許久,此時面對張約這句話,卻再也繃不住了,也沒有必要。他騙得了別人,張約卻早便從他的弦聲中聽到了他的內心。
他像脫力一般坐在地上,手肘抵膝蓋,撫著額頭先是笑,笑到眼淚盈眶,繼而止不住地大哭,像三兩歲的孩子一樣,似乎要哭出全心的委屈。
真正是,悲喜交加。
他竟不知這到底是老天的慈悲還是殘忍,既然讓故人重逢,卻要擦肩而過八十年光陰;縱然讓他們重逢,卻有百般糾結,不得相認,更不敢相認!
沒有一個人可以告訴他,接下來該怎麼做。
再相會得知師弟還在人世,然而垂垂老矣。他要顧及師弟的身體,還想不留遺憾。
試問,如何兩全?
初來時不覺,但慢慢的,生活讓他看到了時光的痕跡,慢慢的有些心酸。直到這一刻,齊涉江終于在這樣的沖擊下崩潰了,放聲大哭。
沒錯,他對夏一葦、齊廣陵,對這里的親朋好友們產生了越來越濃的熟悉感與親切感,他在漸漸找到這個世界的記憶。
可是,如果他本來就屬于這里,和這個身體一體,那為什麼又要讓他去百年前走一遭。只是好教他不知身前夢何處,亦不知夢里身何在嗎?
張約難受之極,蹲下來抱住齊涉江,將他的手撥開,又吻去他臉上的淚水。
這完全是沖動之下的動作,齊涉江哭得他心也抽痛,卻不知道能做什麼,頭腦一熱,就吻了上去。
他捧著齊涉江臉頰的動作很輕,就像捧著易碎的瓷器,吻下去甚至帶著鄭重。
齊涉江并沒有反抗,只是任他吻到了腮邊。
齊涉江也沒有閉眼,近在咫尺,張約可以看到他微深的眼眶內,帶著紅痕的眼睛,被淚水打濕了的長睫毛,在微微顫動,像承載不起更多傷情。
他直勾勾看著張約,哽咽道:“我很難受。”
不知身前夢何處,不知夢里身何在啊……
第三十二章
張約想開口安慰, 卻又無話可說, 他既不知道齊涉江到底為什麼難受, 又看出來那原因是無法言說的。他只能把齊涉江抱緊一點,再抱緊一點, 喉頭哽得厲害。
齊涉江感受到他的力量,微微顫抖,也閉上眼睛, 環住他的肩背用力回抱。
……
良久。齊涉江從他懷里鉆出來,默默打開一包紙巾,擦拭自己的臉。
他連鼻尖都紅了, 心情又是這樣,待會兒有鏡頭不知道還拍不拍得成了。
擦完臉后, 齊涉江才抬頭看著張約, 二人對視一時竟是無言。
張約的耳朵慢慢紅起來了, 眼神也有點飄忽不定。
這個……剛才……他是親了齊涉江來著,一時情急, 顧不得那麼多了……
要說齊涉江也沒有反抗, 這不算耍流氓吧,但算不算趁人之危呢……齊涉江現在盯著他看是什麼意思啊。
“我……”張約硬著頭皮想解釋一下。
“張約。”齊涉江忽然喊了他一聲, 嗓子有些發啞, 但語氣十分真誠, “你是個好人。”
張約:“……………………”
……X,為什麼,為什麼給他發卡!
張約崩潰了, “我TM就是激動了,激動了!”
向天發誓,他看齊涉江那麼傷心,就是心緒激動,連雞都沒動!憑什麼發卡!
明明大年夜時他還覺得自己很有機會了,怎麼還玩兒倒退啊!
齊涉江有點疑惑,不知道自己這麼夸一句,張約為什麼一臉受不了,但他還是接著說:“……謝謝你喜歡我。”
以齊涉江的敏銳,早就覺察到張約的心思了。平心而論,他對張約挺有好感的,他們某些理念上十分默契,張約莽撞了些,但有時候還很單純。
他從小在戲班長大,接觸的也都是同行,男男或女女成對,都不少見。也許就因為見得多,他內心也覺得,看人重里不重表。
但是他又在潛意識中,有些源于時光的隔閡,甚至是恐懼。所以讓他有了略帶矛盾的表現,不去說破,卻又默默看著張約的舉動。
直到剛才,他在情緒崩潰之際,這份愛慕卻讓他有了真真實實的感覺。
這不是他繼承而來記憶,不是他似夢非夢的前身,是他和張約相見相識后產生的。
這一點,在這一刻,彌足珍貴。
它讓齊涉江從彷徨中清醒。
……
張約卻呆了。
這……這他媽什麼意思啊?
他正愣著,齊涉江已經一下把門拉開。
也是巧了,唐雙欽就從外頭路過。
他一眼看到因為之前姿勢關系,堪稱狼狽的二人,皺了皺眉,沉吟起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