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嚇壞了,忙蹲下去問他:“先生!您沒事吧?被撞傷哪里了嗎?”
她的手觸到男人的胳膊,感覺到西裝底下的分明是一副強健的體魄。
可自己這麼瘦的人都沒事,這男人怎麼刮蹭了一下,就疼成了這樣?
“先生!先生——”
男人聽不見她的聲音,入魔般瞪大雙眼盯著地面,雙臂捂著腰腹處,疼得冷汗直冒。
他的呼吸顫得幾乎斷線,聽起來像是抽泣,可女生從他眼角,沒有看到一滴眼淚。
聽說,有些人悲傷到極致,是不會掉眼淚的。
女生在這一瞬間,從這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側臉,讀出了幾乎要撐碎其身體的哀痛與遺憾。
如果當時再勇敢一點……
如果,如果……
……
唐納睜開了眼睛。
眼前一片朦朧,淚水模糊了他全部的視線。
他坐了起來,感覺鼻子堵得幾乎不能呼吸,眼眶酸澀得快要無法眨眼。
從失魂般的沉痛中回神,他抹掉眼淚,看清眼前莫黎的房間干凈無塵,并非剛才所見無人居住的狀態。
唐納慌亂滾下床面,爬到床頭柜邊,拉開第一格抽屜……
發現了里頭完好躺著的相冊。
沒被燒掉。
莫黎沒有出國。
他沒有死。
那都是夢。
還好,還好,都是假的。
他已經重生了,那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唐納抱著那本相冊,卻因虛假的夢境泣不成聲。
一切分明來得及,但他卻悲傷得無法自控。
相冊里的部分照片,和夢里所見的不一樣。
畢竟這一世他重生后,改變了很多事情,與莫黎的互動也自然有了變化。
這本相冊中的一些照片,是夢里沒有的。
而夢里的一些照片,也還沒出現在這本相冊上。
不一樣。
這一世,一定會不一樣。
不會再有那樣的結局!
不會了!
納納回來了。
納納回來了!
哭完之后,唐納按捺不住,撥通了莫黎的手機。
對面很快就接了起來,溫柔耐心的嗓音令唐納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定。
——“唐納?怎麼了?”
“你,”唐納一出聲,就聽到自己憋悶的哭腔,只好把聲線強行壓低,“你什麼時候回來?”
——“啊,這邊出了點小意外。我也許不能很快回去。”
“……”
唐納沒有回應,對面小心試探:
——“如果我今天沒法回去過生日了,你會介意嗎?”
會介意。
超級介意。
莫黎,我剛才做了噩夢。
我現在好害怕,我好想你。
但唐納沒有這麼說。
他只是強行憋著眼淚,懂事地說:“不介意。”
不介意。
這三個字,被哭腔帶拐,聲音曲折。
——“唐納,你哭了?”對面敏銳地察覺。
“沒有。”
——“你等我。我現在就回去。”
“我沒哭。你不用回來!我……”
嘟——嘟——
通話切斷。
唐納放下手機,發現它因為沒電直接關機了。
……
江可可媽媽的車拋錨在半路,三個人推車徒步了好長一段路,才找到信號打電話求救。
三人都累得不行,本打算車修好后,先就近找個地方休息一夜,第二天再回去。
就在這時,莫黎接到了唐納的電話。
他最了解對方,不可能聽不出對方的哭腔。
和江可可母女打過招呼,莫黎直接攔了輛的士,出三倍價請司機帶他快速跨城回到鎮子里。
司機很給力,一個小時后就將他送達。
彼時已是傍晚,渾身狼狽的莫黎沖回自己家,沒找到唐納,又沖進唐家,依舊一無所獲。
他著急地給唐納打電話,卻在院子里聽到了二樓房間里傳出的手機鈴聲。
手機在充電,人卻不見了。
莫黎不知道唐納出什麼事哭了,急得快要跳腳。
“小花?”恰好此時,外婆從廚房出來,看到蓬頭垢面的莫黎,笑著問,“怎麼在這?”
“婆婆!”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莫黎慌張問,“唐納去哪了?”
“他剛才回來,抱著我哭了好久,等我哄好了,接了電話就出去了,我不知道去哪了。”
“他跟您也哭了?”莫黎更加不安,“他接了誰的電話?”
“丁老師打來的。”
“行。謝謝婆婆!”
莫黎顧不上禮儀,就這麼匆匆道謝離開,直接在門外就撥通話給了丁霞。
從丁霞那得知唐納的去處后,莫黎那顆懸著的心終于落回了胸膛。
居然去那兒了……
幸好,是安全的。幸好。
……
城郊公園。
十二年前,幼兒園崽崽們種下的那批樹,如今也郁郁蔥蔥。
莫黎趕到現場時,天色已漸昏。
他還是在朦朧的夕陽晚景中,一眼瞥見了那個站在樹下仰著頭的少年。
一直都是這樣。
不管在哪里,不管是否有人群,他總能一眼就看到他。
看到唐納無事,莫黎本該安心。
可此時,他莫名生出一種近鄉情怯的惶恐。
一步一步走近,樹下的少年也看到了他,轉了過來。
對方的眼角紅紅的,一看就是哭過,此時對上他,卻笑得依舊燦爛。
“莫黎!”唐納抬手指著自己觀察著的兩棵樹,“你看,當時因為你挪了樹坑,我們的樹是所有樹中最親近的。”
莫黎順著對方手指抬頭,發現原本那棵歪歪扭扭的樹苗因為矯正及時,此時生長得格外茁壯。
而自己挪了樹坑導致距離變近的兩棵樹,樹干都筆直地向上,樹梢卻被吸引一般纏在了一起,變得分不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