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騎在車上, 一個蹲在橋欄下。
“你喜歡音樂啊?”唐納問她。
盧語心矢口否認,“沒有。路過聽個響罷了。”
唐納指著來往的、偶爾側目看向藝人的路人們,說:“他們這樣的才叫‘聽個響’。你都專門停下來了, 這意義可不一樣。”
“怎麼這麼敏銳?”盧語心不爽地蹙眉, 睨他一眼, “看你在那個人面前的傻樣,我以為你是個呆子來著。”
“誰面前?”唐納一怔,“等等,你是不是罵我傻?”
“果然是那啥令人盲目。”
“哪啥?”
“你自己悟。我可不負責撮合情敵。”
“……”唐納扭頭看向北,“她剛才說的是中文嗎?只有我一個人聽不懂嗎?”
向北笑著安慰他,“沒事。我也聽不懂。”
“話說回來。”得知她喜歡聽歌,唐納才注意到,“你其實聲音很好聽。會不會你其實有這方面的天賦?”
盧語心警覺起來,“你要干嘛?”
“你不是想要被關注嗎?憑自己的實力被關注,比依附男朋友被順帶關注,感覺完全不一樣哦!”唐納鼓動她。
一聽這話,盧語心像個過年被長輩慫恿才藝表演的尷尬小孩,捂著腦袋哀嚎,“才不要呢!丟人顯眼!”
“這里也沒人認識你呀,試一下嘛!大家都是過客,哪怕看笑話,一晚上也就過去了。”
“我才不要!拋頭露面唱歌什麼的,也太可笑了!”
盧語心看起來很是抗拒。
可這女生,只有被說中心事的時候,才會表現得抗拒。
先前唐納沒戳中她的時候,不管話說得多狠,她看起來都很隨意。
因此他很清楚,她表現得越抵觸,越意味著她對這件事的在意。
靈光一閃,唐納把包往向北懷里一塞,羽絨服拉鏈一拉一脫,就開始解里頭的校服外套。
旁邊的向北一看他大冬天當街脫外套,嚇壞了,忙要制止。但唐納動作很快,已經把校服外套摘出來了。
校服里穿的是短袖,有短暫的一瞬間,唐納是穿著夏天的衣服,站在深冬大街上的。
所以,哪怕套外套的動作再快,少年的臉還是瞬間被凍得發紅。
哈著熱氣,唐納顧不上自己,將校服外套往盧語心頭上一蒙,用兩條長袖在她臉上打了個結。
盧語心的臉就這樣被校服擋住,看起來憨得不行。
“你干嘛?”盧語心懵逼地想要把校服取下來,被唐納出聲制止。
他說:“你不是怕被人看見嗎?這樣就沒人會知道你是誰了!”
“但是……”
“如果你真的覺得當街唱歌很丟人,你不會在這里欣賞他唱歌這麼久。”唐納蹲下去,與她平視,溫聲細語地,“你喜歡音樂,對吧?”
她的臉隱在校服里,只露出一雙躲閃視線的眼睛。
她嗅著少年衣物清新劑的氣息,聽著少年柔軟的話語,看著少年為她凍得發紅的臉,突然發覺自己退無可退。
盧語心想,干脆破罐子破摔好了!
他說得沒錯,反正也沒人能認出她來!
“唱就唱!”盧語心回應。
唐納笑起來,掏出手機,“我去找那位藝人小借一下設備。”
掃碼刷了一百元,那賣唱藝人收到錢開心極了,自然同意唐納借設備的請求。
盧語心上前,點了一首五月天的……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她的聲音平日說話時慵懶而沙啞,因此總給人以漫不經心的隨意感。
可唱起歌來,她這獨特的聲線,又如魚得水般獨具自如的魅力。
帶著滄桑感的啞,混合著青春期女孩稚嫩的沙,并沒有專業的技巧,她處理聲線的穩定性并不夠……
但音準意外不錯,加上走了心,這種原生態的天賦,反而更加動人。
賣唱藝人因為過于專業,吸引來的視線并不多。
而少女“初聽不夠專業、再聽引人入勝”的歌聲,卻引得不少路人駐足停留。
唱著這首歌的時候,她聲音幾度顫抖。
她似乎在借這首歌與誰說話,或是僅僅只在,與自己對話。
“……重新開始活著!”
最后一句歌詞,她幾乎放棄了“唱”,簡直是“吼”出來的。
她好像在向世界宣誓,哪怕活著那麼那麼不快樂,她也會努力好好“活著”。
聽歌的路人們被最后這極具感染力的情緒打動。
而唐納也清晰地感覺到,聽完她的歌,自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的歌聲不是沒有瑕疵。
但因為真誠,顯得動人。
在路人們發自內心的掌聲中,少女錯愕地回神。
似乎剛剛從唱歌的狀態中回歸現實。
她攥著麥克風,看著周圍陌生卻善意的注視,感覺身體發涼……
但心里卻暖得、燒熱得不像話。
盧語心體驗到了,什麼叫“被關注”的“滿足感”。
而這份滿足,因為是她靠自己的能力取得,加入了成就感,變得更加珍貴。
她之前沒有體驗過。
體驗過之后,她明白了,什麼才是“良性的上癮”。
……
江濱的風帶著水氣,刮上岸邊。
少女折疊著手中的校服,和另一名扶著自行車的少年坐在路邊。
他倆在等共同認識的那個少年買烤地瓜回來。
因為互相不認識,他倆很尷尬,沒什麼話題可以講。
沉默了許久許久,盧語心反而被尬笑了。
她撲哧一聲笑出來,把折好的校服抱在懷里,又想起了唐納剛才認真到笨拙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