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越親近的人,越到后來,稱呼似乎也會變得越隨意。
就像老夫老妻有的時候甚至會叫彼此“喂”,這不代表他們關系不好。
就像老爺爺和老奶奶相伴一生,有的時候一個眼神,都不用開口,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所以當有一天,孩子們胡亂叫著彼此,突然意識到,彼此的稱呼正式變成“花”、“納”、“猴”、“可”、“球”的時候……
他們也就明白了這鎮子里的風俗是怎麼來的。
大家太熟啦!熟到,連完完整整叫對方的小名,都會覺得怠慢。
大家也都長大了,黏糊糊的疊字名稱聽起來,也多少有點不合適啦!
這幾個孩子小學、初中時,都還在一起上學。
到了高中,為了各自的發展,這才分開了些。
可可和球球去了市里,瘦猴還在鎮子里,但學了體育。
只剩莫黎和唐納還在一個班級。
不過,周末的時候,五個小伙伴還是會找機會團聚。
團聚時,彼此就以單字相稱。
有的時候著急,喊得匆忙,單字的音節就很短促,跟“喂”幾乎沒有什麼區別,非常隨意。
有的時候膩歪,大家叫彼此的單字,會故意拖長音節,把一個字硬是喊出三個字的長度,帶著種不自知的依賴和撒嬌。
他們只有在彼此面前才會這麼做。
離開了這個小團體,對外還是直呼大名,這個小風俗,就成了他們的暗號。
唯獨。
莫黎這個人,很特別。
唐納記得很清楚,在所有人都以小名互稱的時候,只有莫黎連名帶姓叫別人,用“納納”叫他。
可現在長大了,又反過來了。莫黎可以用單字叫猴可球,唯獨連名帶姓叫唐納!
唐納無論怎麼看,都覺得自己跟莫黎是關系最好的。
可怎麼偏偏叫他的時候,莫黎端正得就像一個“孤僻的外鄉人”呢?
一點也不親近!
一點也不特別!
關于唯獨不叫唐納單字的原因,莫黎愣了一下,沒有回答。
唐納打起精神,干脆嘗試給竹馬洗腦,“你看,現在班上都在傳我們倆關系不好!我們是不是得辟謠?”
“為什麼要辟謠?”莫黎卻問。
唐納沒正面搭理,反倒說:“你問錯了!你應該問,‘怎麼辟謠’!”
“呵……”莫黎被他的一本正經逗笑,配合著重復,“行。‘怎麼辟謠?’”
“我們只要拿出小學和初中時那麼親的狀態,天天一起玩,叫彼此小名!這樣大家肯定不會再說我們關系不好了!”
“嗯……”莫黎覺得很有道理,點點頭,又把問題繞回來,“但是為什麼要辟謠?”
“你怎麼……”又被繞回“為什麼”,唐納撇著嘴沮喪片刻,還是解釋道,“因為,大家總那麼說,我一直聽著,難免會自我懷疑啊……”
唐納其實說出了心里話。
高三之后,與莫黎相處的小細節,總讓他感覺到不安全。
這種情況,再加上外界的謠傳,一遍遍的強調,就好像在證實唐納心中的猜想。
感到不安的唐納,只能用這樣的方式試探莫黎。
他其實是希望莫黎能好好給自己回應,給自己信心的。
也許是注意到了唐納眼中的受傷,莫黎無意識地搓揉著手指,似乎是在醞釀什麼。
最后,莫黎還是選擇云淡風輕說了句,“不用刻意證明。我和你本來關系就很好。”
“有多好?”唐納卻不滿意,追問道。
“……”想到了什麼,莫黎表情僵了片刻,才干巴巴地說出那句羞恥的,“天下第一好。
”
“嘿嘿……”唐納三言兩語就被哄好了。
憨笑一聲,唐納如同幼時一般展開雙臂,撲過去準備給他的竹馬一個抱抱。
但莫黎臉色一沉,手忙腳亂地后退,倉皇地和他拉開了距離。
唐納展臂的姿勢凝固在原地。
像一個可笑的小丑。
笑容越來越尷尬,唐納抽抽嘴角,強裝開朗道:“那今晚先這樣吧!我回去了。花你早點休息。”
說完這番話,唐納起身逃也似的離開了臥室。
嘴上所說的“天下第一好”,未必是謊言。
那也許真的是莫黎內心所想。
但身體的反應,也不會騙人。
不與他一起同行、不與他一起學習,歸根結底,都是為了避免肢體接觸。
唐納在這一刻,終于意識到問題的本質——
他的竹馬,在逃避與他的所有肢體接觸。
第102章 番外04
是夜。
唐納躺在床上, 對著天花板干瞪眼。
他難得地,又失眠了。
唐納和別的孩子不一樣。
他自從上小學后,就幾乎沒有失眠過了。
別的孩子上的年級越高,越容易焦慮失眠。
而他, 上的年級越高, 反而睡得越香。
別的孩子在上學過程中, 越來越意識到自身的有限,對未來惶恐而不安。
而唐納重生過,他早在幼兒園的暑假之前, 就把所有悲劇的伏筆都改寫了,未來盡在掌握之中——
丁老師抑郁自-殺、江可可被跟風報班、邱天盲從集體否定個性、向北被拐走、外婆遺忘的那封信,以及莫黎與母親的和解……
這些是他未來人生的重大遺憾,他早已修正完畢。
因此這一世的每一年每一天, 他只需要安心享受歲月靜好,不必再疲于奔命。
他每天都吃得飽睡得香,每天都沒心沒肺地傻樂著, 把快樂傳遞給身邊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