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偶爾下班了碰到莫黎和唐納還在玩耍, 她會刻意露出慈母一般的笑。
那笑容尷尬僵硬, 在她那美麗的面龐上, 呈現出上班族通宵后還得被迫陪笑般的難看。
但她不會主動和兩個孩子一起玩。
說實話, 她有些害怕莫黎。
那是對孩子未知未來負責的恐懼。
說實話, 她更害怕隔壁家那個名叫唐納的孩子。
那個孩子是溫柔的、可愛的、天使一般的……
但也同時具備魔鬼一般的洞察力。
有的時候, 她盯著他倆發呆, 會猛地撞上唐納敏銳的目光。
只有這個時候,她錯開視線,發現眼前一片朦朧, 才會明白是自己不知不覺又滿眼淚光。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而流淚。
可她總有種預感, 那個小孩, 或許比她還了解自己。
這樣笨拙的相處,持續了好幾天。
莫如男倒也不是沒有任何進步。
她慢慢適應了有他的存在。
她也適應了自己對他的微小付出。
說來也好笑,這些別人剛成為母親可能就學過了的東西……
她到六年之后才剛剛開始學習。
莫如男發現,她的兒子,與她聽說過的小孩完全不一樣。
她害怕的孩子,是調皮的、是胡鬧的、是邪惡的、是自私的。
但莫黎乖巧、聽話、安靜、聰明,且善良。
他像極了幼年時被規訓的她,但又擁有比她更強大豁達的靈魂。
她開始發現,與他相處,自己反而能學到很多東西。
她發現,與他相處,并不是全然消耗的虧空,她甚至可以從他那里,收獲很多。
一切,本該就這麼好起來。
直到那天,她重新遇到了她命中的劫。
莫如男是通過關系,被安排進鎮子里的圖書館的。
因為精神狀態不佳,為了休養她才回到老家,她的父親特地托關系給她安排了清閑的職位。
本來她不負責接待客戶。
但偏偏,那天館長說市里來了個大客戶,要談一個有史以來最重要的合作,希望她能夠出席。
莫如男知道,因為她漂亮,館長才希望她出面。
她也自認,返鄉這段時間受了館里太多的照顧,所以也愿意還這個情。
然后,她就在宴會廳,見到了她西裝革履的前夫。
她的前夫就是那個大客戶。
前夫看起來英姿颯爽、意氣風發。
在她深受精神折磨的這段時日,過往對他似乎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他看起來氣色很好。
甚至與她對視,認出她的瞬間,他的臉上沒有半分羞愧,有的,只是溢于言表的囂張跋扈。
“喲,沒想到能在這遇見你。”前夫語氣輕佻。
莫如男低著頭,內心波瀾起伏,外表強裝鎮定,“好久不見。”
“你看起來憔悴了不少啊?是離開我了之后,沒人好好照顧你嗎?”
前夫看似說著憐惜的話,但表情語氣,全是毫無掩飾之意的傲慢。
莫如男聽得出來,她覺得對方可笑,也覺得自己悲哀,本能地維持著卑微的體面,“說笑了。我早就結婚了,現在的丈夫對我很好。”
“你已經再婚了?這麼快?”前夫似乎有些詫異。
對方的這點詫異讓她暗爽,莫如男越說越夸張,“嗯。大概和你離婚后的幾個月吧,我們就結婚了。”
“……”前夫臉色有些難堪,旋即又嘲諷,“你現任從事什麼行業啊,怎麼還要讓你出來拋頭露面?你現在工資應該也不多吧?”
“呵。那是你不懂了。”莫如男笑道,“這是他特地為我找的清閑工作,打發時間用的。工資不工資的,本來就連油費都抵不過,算它干什麼?”
“……”
“先失陪了。”
與前夫的對峙,雖然憑借她的牙尖嘴利,贏得了表面的勝利。
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實際上輸了,輸得很慘。
她的前夫壓根沒有困囿于過去。
而只有她被過往刺得遍體鱗傷,還走不出來。
莫如男深知這個項目的重要性,因此前夫可能會在這個鎮子里停留很長時間。
所以,她向圖書館請了長假,想盡可能避免與前夫的碰面。
眼不見心不煩。
莫如男心想,她剛好趁暑假尾巴僅剩的幾天,和還沒上學的莫黎再好好磨合磨合。
然而。
麻煩是不講道理的。
惡人也是。
她想避開,她的前夫卻偏偏找上了門。
也許是初次談話時,感覺自己落了下風,這回前夫特地來示威。
莫如男本以為與前夫不會再有瓜葛,所以沒有和圖書館的人打過招呼。
大概就是這個空子被前夫鉆到了,讓他打聽到了她的住址。
他帶著他新婚的漂亮妻子,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
倆小孩扒著二樓窗戶,盯著莫家院門口對峙的三個人看。
他們看到,莫如男的臉色很差,而對面摟著嬌妻的男人,看起來則春風得意。
唐納扭頭問:“那人是誰,小花認識嗎?”
莫黎愁眉不展,“認識。”
“誰啊?”
“……我爸。”
“你爸爸?!”
“嗯。”
唐納又盯回去。
因為聽過莫如男的遭遇,他越看,越覺得那個抱著嬌妻的前夫面目可憎。
只不過,唐納認定,自己的喜惡不重要,此時此刻,莫黎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小花,你喜歡你爸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