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那個男孩僅僅幾個月的時間,莫如男就性情大變。
她敏感、多疑、喜怒不定。
可也正因敏感多疑,她準確抓到了丈夫在她孕期出軌的證據。
莫如男半夜拿著菜刀,準備砍死床上熟睡的丈夫。
但男嬰在隔壁的哭泣聲,喚醒了她的理智。
丈夫也醒了。
丈夫嚇壞了。
她和他滑稽的婚姻,就這麼走到了盡頭。
——“那個孩子我不要!精神病是會遺傳的!我怕他大了也要拿菜刀砍我!”
——“隨便,官司還怎麼打怎麼打!賠錢了事!我再也不想跟她糾纏了,晦氣!”
這是她聽到的,丈夫最后對她的評價。
那個婚前翩翩君子,婚后衣冠禽獸的丈夫。
離婚判決中,沒有特殊情況,孩子通常會被判給女方。
更何況男方還主張自己不想留下這個孩子。
莫如男被迫留下了那個男嬰。
見女兒精神恍惚,莫家父母都很自責,但為時已晚。
該做的事還得正常做,父親小心翼翼問她孩子上戶口需要填的名字。
她說:“離。”
“黎明的黎?好名字!孩子一定會有破曉后光明的人生的!”
父親滿意地走了。
她在床上無聲地落淚。
是“離”啊……
離開、離別、離去。
在大城市里生活了幾年,莫如男狀態越來越差。
實在沒辦法,莫家父母暫放了手中的生意,帶著女兒和外孫回到老家休養。
后來,那個長大的男嬰,遇到了隔壁家的小太陽。
小太陽為了照亮朋友,介入了這家人的故事。
是莫如男和莫黎的故事——
一個受害者在不知不覺中,被折磨成加害者的故事。
……
“故事聽完了。”管家大叔看向小孩,“有什麼想說的嗎?”
唐納憋著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麼。
“唉……”管家大叔低下頭,嘆息道,“有些人知道她的遭遇,會同情她。有些人不理解她的決定,會譴責她。
“‘你的矛頭應該對準渣男和父母,而不是一個無辜的孩子!’這樣的說法,我們也不是沒有聽到過。
“可是,跟她講應該、講對錯,公平麼?她的錯,難道不來源于父母的錯嗎?”
“行為確實有對錯的吧?她的父母不該那麼對她,她也不該那麼對小花。”唐納撐著手臂仰起頭,若有所思,“不過,不是正確地生活,就一定不會觸發錯誤結局。”
“錯誤結局?”
“傷害是無法預料的,被傷害后而消極也是無法避免的。我們局外人,讓當事人被傷害后還要善良地生活,從人性角度來看,其實很難做到哦!世上那麼多人,總有些人生是亂七八糟的。我允許世上有亂七八糟的人生出現。”
這番話,聽得管家大叔沉思起來。
然而琢磨了半天,這位中年大叔忽然意識到——
自己現在,是在請教一個剛六歲的小孩,跟小孩談人生?
甚至,還被這個六歲的孩子用深奧的語言繞進去了!
管家大叔覺得奇妙,正想說什麼,看向唐納的時候,卻被小孩臉上的包容與平和吸引。
那種寫在眉目里的沉穩,是他這個已經年近半百的人,尚且還不能領悟的。
畢竟管家大叔不知道的是……
他是一個已經“死”過一次的小孩。
唐納說:“我想知道她的故事,不是為了去批判她,或者批判她的父母。做錯事的人,該由規則來制裁。而我,只是想確定,自己可以為此做什麼罷了!”
“那你確定了嗎?”管家大叔忍不住問。
“確定好啦!”唐納笑著點點頭。
“會有用嗎?”
“不知道呢!”唐納依舊笑著。
也許是被這個孩子身上,“成熟”與“童真”并存的兩種矛盾特質打動。
管家大叔百思不得其解,便問出了自己內心最大的疑惑——
“為什麼只要納納想,就總能做到呢?好像現實對你不設限一樣。”
“設限了呀!”唐納回答,“現實是很殘酷的,我不可能拯救所有人!”
“那你為什麼還這麼努力?”
“因為我相信,童話的力量也是真實的呀!”唐納瞇著眼睛笑。
小孩的漆黑的笑眼里,好像蓄著昨夜最純凈的月光。
待到今日天氣悶熱時,他就盛在笑眼里,清涼給所有看向他的人。
現實是很苦的,我沒有辦法。
但我可以用童話,治愈相信它的人啊!
……
入夜。
夏天的風裹著白日陽光的燥熱,潛進窗中,落在床上俯臥著的小孩背上。
小孩趴在床面上,手邊擺著一大盒水彩筆。
他握著其中一支筆,對著一大張空白的畫紙涂抹著什麼。
雖然紙上密密麻麻,堆滿了各種思維構圖,小孩的姿勢看起來卻很輕松。
他后勾著兩條小腿,腳丫在空氣中蹬來蹬去,仿佛在自己畫的只是隨性的涂鴉。
只有小孩知道,這是他自己才能夠看懂的計劃!
這個計劃沒有名字。
它只是唐納在這個重生后的世界里,歸納到最終的感悟——
“要讓自己有滿滿的愛,無論如何。
“也許這樣,就會有多出來的愛,分給別人一點點。”
但不能為了分給別人愛,硬逼著把自己填滿……
這個順序是不能變的,前后的因果也非必須的。
唐納現在如此有力量,是因為,他在這個重生后的世界里,獲得了好多好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