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納把所有事情,都打包成一個一個的包袱,堆在心里面。堆著,堆著,納納就不像個小朋友,反而像個大人了。”
唐納攥緊小拳頭,被外婆說中了心事,心里酸溜溜的,又委屈又竊喜。
原來,外婆能感覺到,他和別的孩子不一樣。
“納納給自己的負擔太多了。比起萬眾矚目的小英雄、小大人,婆婆只希望,婆婆的孫孫啊,是個開開心心的笨小孩。”
像是聽了一首催淚的歌,唐納感覺鼻尖酸澀起來。
“笨小孩是學不會偽裝的。哪怕不開心,也不會裝作開心。婆婆希望婆婆的孫孫,就是這樣的小孩。”
外婆溫柔的話語,一句一句,說得唐納丟盔棄甲。
他蹭著外婆的脖頸,感受著她的體溫,一邊抽著鼻子,一邊努力維持聲音的鎮定——
“他們……他們這幾天,都沒來看過我。”
是的。
唐納的小伙伴們,自出事之后,就沒有來過醫院。
滿屋子擁擠的夸獎聲,滿桌子堆滿的鮮花和零食,都填不滿他內心的一個小洞。
那個洞,曾經被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填得滿滿的。
可如今,他們不來了。
唐納,好像沒有小伙伴了。
聽到小孩分明委屈、還故作鎮定的聲音,外婆將他摟得更緊,問:“這是你不開心的原因嗎?因為看不到他們了?”
“嗚……”唐納嗚咽著,聲音從隱含著淚意,顫抖成徹底的哭腔,“我害怕,他們的爸爸媽媽覺得我保護不了他們。我害怕,他們以后再也不能跟我玩了……”
也許沒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唐納還能把這份不安的情緒埋在潛意識里,用其他的喧嘩聲音將它掩蓋。
可話語引出深埋的意識,抽絲剝繭帶出一連串復雜的情緒。
唐納就哭出來了。
他抽抽嗒嗒在外婆的懷里哭著。
像一個對這個世界充滿恐懼的嬰兒。
就是說啊!
哪有爸爸媽媽還能接受這樣的風險?
連自家小男孩穿了裙子、連自家小女孩差點摔倒……
這些小事,爸爸媽媽都會心疼得要命。
這幾個孩子在一起玩,居然會遇到這樣的危險……
比起理智判斷,爸爸媽媽一定寧可讓孩子們分開。
哪怕不講道理,畢竟小朋友們失去的只是小伙伴。
而這樣做,爸爸媽媽守住的,是自己的孩子。
所以,他們才不來了。
所以,唐納以后,可能真的沒有小伙伴了。
唐納知道,自己不能太貪心。
比起什麼小伙伴,大家都各自安好,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
可是啊……
“納納。”外婆親吻唐納的發梢,輕言細語著,“雖然納納哭了,但是婆婆很高興。”
“嗚嗚嗚……”
“最擔心的是失去好朋友,這才是真正的小朋友。”
……
轉眼就到了唐納可以出院的日子。
這一天,醫院的醫生護士們,都依依不舍地與這個可愛的小英雄告別。
甚至連那些警察叔叔,都特地抽空來抱一抱他。
面對大人們的時候,唐納禮數周到、笑臉元氣滿滿。
可背過身去的時候,他還是悶悶不樂。
因為,他每一天都在等小伙伴們來看望他。
等啊,等啊,等到希望一天天落空,他也沒有等到他們。
上了車之后,唐納只是望著窗外發呆,一聲不吭。
他的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就連頭上那塊紗布都已經拆下來了。
額角一塊結痂未落的傷,搭配他那愁緒滿盈的表情……
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個落魄的流浪詩人。
流浪詩人回到了熟悉的街區。
他郁郁寡歡地拖著小行李箱,走向自家的院落。
因為無人在家,院門鎖著。
鑰匙在外婆那里,先到達的唐納百無聊賴,就晃蕩去了小賣鋪的方向……
然后他遠遠地就看見,小賣鋪似乎開著門!
唐納嚇得僵在原地。
不應該啊!
沒人在家,就應該像院子一樣,小賣鋪也得是關著的才對啊!
難道外婆忘記鎖小賣鋪的門了?
難道是招賊了?!
唐納扛起小行李箱作為武器,直接往小賣鋪方向沖過去——
啪——
唰——
“哇啊啊啊啊——”
噼啪的拉花爆裂聲。彩紙如雪花紛紛揚揚落地的聲音。
伴隨著他不能再熟悉的、孩子們稚嫩的歡呼聲。
唐納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扔到冰窟里,凍得麻麻的。
等他一點一點看清眼前的畫面,體溫才一點一點回升上來。
他看到了可可、球球、瘦猴和莫黎。
他看到了他們喜笑顏開的可愛表情。
他看到了他們的家長站在身后,手持剛放完的拉花和禮炮,臉上全是歡喜。
他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小賣鋪,被裝點滿了鮮花水果、各種金燦燦的鑄著他名字的獎章、和署名全城各地的筆法稚嫩的涂鴉畫。
看清這一切,唐納的體溫達到了最高-潮。
他尖叫著撲過去,撲進他的小伙伴們中間,把他們勾在一起。
“啊啊啊啊啊啊——”
孩子們抱成一團,一邊高興地大喊,一邊蹦啊蹦啊繞圈圈。
因為重逢,他們此時就是全天下最高興的小朋友。
比跑步拿了第一還高興,比考試考了一百還高興。
和許久不見的好朋友抱在一起……
就是比什麼都高興!
“你們這群壞蛋……”唐納想起自己最近失魂落魄的狀態,還是有些委屈,“怎麼都不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