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沒有小孩結伴玩耍的身影。
大街小巷、電線桿上, 都張貼著同樣的傳單。
傳單上的照片,唐納當時指給外婆看過,他說他認識傳單上的小朋友。
外婆只笑笑,沒有說話。
外婆的笑讓唐納覺得奇怪,他仰頭盯著那傳單看。
他當時只能辨別圖像,還不識字。
他看到照片上有四個大字,照片下有密密麻麻許多字。
那些字在他腦中勾勒成簡單的線條,卻無法構成有效的信息。
于是他忘記了。
忘記了那些看到過,卻不認識的字。
忘掉了曾一起玩鬧,卻沒交換過大名的人。
向北。
唐納從傳單的驚夢中猛然抽離。
他劇烈地喘著氣,車內的空氣依舊污濁到令他窒息,他額角被嚇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納納怎麼啦?”
其他小孩本打起精神在聊閑天,看到唐納狀態不好,都有些擔心。
唐納被夢魘住了一般,還能看清眼前的人事物,但是說不出話。
他身邊的莫黎見狀,抬手替他擦掉汗,并對開車的那人喊道:“叔叔,可以開一下窗戶嗎?我們有個小朋友暈車了。”
開車那人本要拒絕,但大概是想到了拒絕后可能的后果,還是解釋:“后面的窗戶都是封死的。我開前面的給你們透透氣吧!”
說著,那人就搖下了駕駛座邊的車窗。
窗外的空氣涌進車內,雖然還帶著夏日的悶熱,但至少是清新的。
草木氣息溢滿鼻息,唐納鎮定了許多,這才找回自己的思路。
難怪,難怪自己一直對這位“表叔”懷有戒備之心。
所謂的直覺,不過是潛意識里的線索還未被完全提取后,化作動物本能的警告。
難怪,在重生后種樹時,自己在泥土地上寫下瘦猴的大名,會覺得熟悉——
“向北”。這兩個字,化作線條符號,被埋在他記憶深處許多年!
幼時那個特殊的夏天,鎮子里的風雨持續了很長時間。
那傳單飄飄悠悠,一直在唐納記憶中出現,直到上了幾年小學。
如此看來,當年,向北被帶走之后……
就一直沒有回來。
——“我媽媽還特地讓我叫他表叔!”
這是瘦猴說過的話。
所以,對瘦猴來說,這人確實不是陌生人。
這人也沒有說謊,確實與瘦猴是表叔侄的關系!
小孩之所以沒有戒備被帶走,甚至大人后來都沒找到……
是因為熟人作案。
連自己親戚家的小孩都能下手?
唐納難以置信盯著那開車男人的背影。
對方的背影與其他成人無異,甚至心情不錯,還哼著小曲。
誰能料想到,在這人皮之下,隱藏著陰毒的豺狼之心?
黑膜,封窗;麻袋,麻繩;手帕,瓶子……
因為內心的猜測,這一切細節都變得更加可疑。
唐納已經從窺見真相的巨大沖擊中緩過神來。
他擠出一個天真的表情,爬到座位前,湊到駕駛座邊,對表叔嘿嘿一笑。
表叔瞥他一眼,問:“怎麼了?”
唐納搖搖頭,作天真狀,“我太熱了,吹吹風!”
與這人對話的每一句,都讓唐納心如擂鼓。
但他還是佯裝鎮定,笑意不減半分。
表叔果然沒發現異常,只隨口說了句,“還是要坐好。不然會摔倒哦!”
“嗯!好!我知道啦!”
唐納說完,又乖乖倒退著爬了回去。
過程中,他假裝不經意地碰到了副駕駛座上的帕子,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
瓶子里是液體。其上的標簽沒有中文。
正中的英文是一個化學式,寫著:
C2H5OC2H5。
唐納學過這個化學式。
乙-醚。
吸入式麻醉劑。
唐納爬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面色不改。
視線無意中瞟到副駕上,表叔注意到瓶子露出來的標簽,眼色一凜。
后視鏡上的目光銳利起來,表叔注視著后座的小孩。
只見那幾個孩子都有說有笑的,沒有異常,于是男人輕蔑一笑,繼續開車。
在無人得知的角落,唐納極細極細地逼出一口氣。
表叔沒有把那瓶子重新用帕子蓋起來,可見在對方看來,這并不能夠造成威脅。
畢竟許多成人都可能辨別不出這化學式……
更何況是一群漢字都不識的孩子呢?
加上孩子們看起來很是天真,如果已經識破了險境……
天真的孩子們會害怕、會緊張,不可能還像現在一樣自如。
畢竟,那只是小孩子而已。
男人一定是如此想的。
唐納已經確定了這表叔的身份——
人販子。
而且是訓練有素的人販子。
那條短信的騙局,唐納也已推測出手法:
之所以對方“找信息”耽誤了這麼久,是因為需要時間,把發件人備注成瘦猴媽媽的手機號。
至于那短信是事先準備、還是臨時叫同伙發來的,都不重要了。
這手法能成功,是因為表叔確實有瘦猴媽媽的手機號。
既然是平時會聯系的親戚,還能狠下心動手……
簡直泯滅人性。
因為車上沒有同伙,唐納猜測對方是臨時起意。
此時的他有些慶幸,自己沒有讓瘦猴獨自隨之離開;但又難免恐懼,因為自己也深陷危機。
面對周圍的小伙伴們,他也是心情復雜。
既因為全員卷入而自責,又因為全員都在而暗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