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正式開始調養之前,居然還有這麼一段格外艱難的過程,需要克服。
這個過程,丁老師自己似乎熬不過去。
好在,孩子們說到做到。說要找丁老師,就真的來找丁老師了。
因為有了這群善良小朋友們的陪伴,丁老師才一點一點,從被拋棄的錯覺中走出來。
可以說,對這落差的適應,是孩子們陪著她共同完成的。
暑假開始的第一周,老師和孩子們都還黏黏糊糊的,似乎還沒真正畢業過。
隨著第一周一天天過去,不管是大人,還是孩子,都完成了自己的適應。
于是,屬于每個人的暑假,這才正式拉開帷幕。
夏天,被標記在屬于每個人的日歷上。
入了夏,天氣炎熱。
唐納對于暑假的實感,是在一場夜雨中感受到的。
那一晚,因為空氣濕度過高,屋子里又悶又熱。
唐納睡到半夜,熱得不知不覺踢翻了被子。
額角滲著細密的汗,他迷迷糊糊地,只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被丟進了一個蒸籠里。
自己像一個小小的面團,被熱騰騰的蒸汽膨脹,變成一個快要爆炸的饅頭。
這個時候,有一雙漂亮的手打開了那個蒸籠。
清涼的風滲透進來,小饅頭唐納睜開眼睛,看見丁老師美麗的笑顏。
丁老師把他救了出來,落在地上的瞬間,他變成了一個小孩。
他牽著丁老師的手,看到丁老師身后的帶血的刀刃、上吊的繩結、滿瓶的安眠藥,全部被熱氣蒸騰揮發。
唐納嘿嘿傻笑著。
他知道這是個夢,也知道這個夢象征著丁老師原先的結局正式被他改寫。
夏夜驟雨間突然傳出一聲驚雷。
那驚雷劈進唐納的夢里,突然把他和丁老師站立的地面,劈成單獨的一塊。
他和她被大地獨立開來。
而遠處更廣闊的大地上,他遠遠看到三個小孩站在一起,輪廓小小的,看不清面容。
那幾個孩子中,有一個在聲嘶力竭地大喊,“救我!不要忘了我!”
唐納伸出手,想去抓住那幾個孩子,但是太遠了,他夠不著。
他的手只接到一張飄落的傳單,上面密密麻麻寫著一個人的名字,但他看不清。
唐納大聲問那個求救的孩子,“你是誰?你叫什麼名字——”
那三個小孩子卻漸行漸遠,再也沒了回應。
心跳如雷,唐納有些慌張,掙扎著想從夢里驚醒。
可就在此時,他看見遠處有一朵粉色的小花,在暴風雨中搖曳。
他想為那朵小花打一把傘,但距離太遠了,他過不去。
他看到小花逐漸幻化成一個高挑修長的身影,是個英俊的少年人。
那是高中時期的莫黎。
莫黎看著他,眼神復雜,似乎有許多想說的話,但嘴唇囁嚅著,最后只是習慣性地收斂了情緒。
唐納很害怕,他大聲喊道:“莫黎!你想說什麼?你告訴我!”
莫黎卻轉過身去,在眼前分出的兩條路上,選擇了唐納無法看清的那條路。
怎麼會這樣?!
唐納牽著丁老師的手,一陣心悸。
最后,眼前的大地,一切歸于平靜。
他在一片慌亂中,看見了一名身姿佝僂的老嫗。
那是比現在更加蒼老的,重生前他最后見過的外婆。
外婆瞇著眼,伸著手,茫然地觸摸著,似乎在尋找什麼。
唐納忙大喊:“婆婆!我在這里!”
“納納?”外婆吃力地說著,“你在哪里?婆婆找不到你!”
“婆婆!看我!我在這兒!”
“納納,婆婆小時候說過,等你成人,要給你一樣東西。但婆婆年紀大了就忘了……”
外婆的聲音像是帶了哭腔,“如今婆婆好不容易想起來了,你怎麼不見了?你怎麼不見了!”
唐納想起來了。
在他的童年,外婆說過,有一樣東西,要等他十八歲了,才能給他看。
可是后來外婆因為阿爾茲海默癥,忘記了。
而他一直也沒能等到外婆想起來……
因為,他死了。
死在19歲的夏夜。
唐納猛然從夢中驚醒。
“嘰嘰啾啾……”
窗外的鳥鳴聲將唐納恍惚的神智拉回現實。
他低頭,看到自己依舊小巧的手和身體。
他轉頭,看到窗外的陽光明媚,蒸騰著雨后的濕氣,微風將清新的氣息送進屋來。
“納納醒啦?”
聽見聲音,唐納混身一顫,猛地扭頭,看見剛進屋的外婆正端著果盤,對著他笑得慈祥。
看見外婆,唐納這才感到無比的委屈,撇著嘴伸手找外婆要抱抱。
外婆看他滿頭大汗,笑著把他摟進懷里,用袖口給小孩擦去額角的汗。
“納納怎麼出這麼多汗?太熱了?”
“嗯……”唐納哼哼著搖頭,“我做噩夢了。”
“沒關系,噩夢都是假的!現在一切不是都還好好的嗎?”
“嗯……”
只有唐納知道,夢中的所見,都是真的。
那是他重生前遭遇的,每一個真實又殘酷的結局。
不過,外婆的話,確實令他安心不少。
確實,那場夢像是一個預兆。
在夢中,丁老師被留了下來,而其他尚未修復的遺憾,則繼續往重生前的悲劇方向上演。
沒關系的!現在是暑假!
他不用去上學!他有完整的時間,來好好修復剩下的遺憾線!
想到這,唐納重新打起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