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的騷亂還在繼續,他遠遠看到季蘇緬,后者不僅沒事,還饒有興致地觀賞什麼。他站定,環顧四周,順著人群的視線看到一只長相不太好看的陌生動物在食堂亂跑,它和人類都被彼此嚇到。
仲磊長舒一口氣,穩定了情緒走到他們旁邊。
“磊哥你看到了沒,那玩意兒尾巴好長啊,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季蘇緬像是發現了新物種一樣興奮,扭頭問Geoffrey那是個什麼動物。Geoffrey說跑太快看不清,可能是負鼠或者樹袋鼠,不知道為什麼會跑到學校里來。
“那可能是你們學校生態環境好吧。”仲磊說。
總之這就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但仲磊的手還在輕微地抖,他心有余悸,就像前一秒還擁抱著自己的戀人,后一秒他就驟然消失。他坐在季蘇緬身邊,手臂貼著手臂,聽他們繼續聊。
季蘇緬在桌下牽過他的手,放著自己腿上,一邊揉一邊說:“陳律師,您幫我談一下吧,股份我個人出資買下來,不能給Sam。”
“好。”
“其他的事拜托你們,娛樂公司如果到了破產那一步就走正常的清算流程,市場部那邊,如果生物醫藥和信息軟件或者其他可發展的行業調研出了結果,你們可以自行定奪。”
Geoffrey和陳家斕離開之前,一時興起,去旁邊投幣開了一局臺球,季蘇緬問:“磊哥剛嚇著你了?”
“我以為你出了事,誰能知道是個野生動物呢。”
“沒事的,錢能解決,他是賭徒,不是個悍匪,不至于的。”
“嗯,沒事就好。”
仲磊最近長時間地待在酒店,不怎麼回家住,他情緒有些不太穩定,有時甚至會在電話里罵人。
季蘇緬覺得新奇,開玩笑地問他英文水平什麼時候變這麼好,仲磊也笑,說自己也覺得奇怪,平時沒覺得多好,一到跟人吵架的時候突然就好了,他甚至會在一些特殊的時刻不復從前的溫柔,做得特別兇狠,比如現在。
季蘇緬有些受不住想要喊停,他卻自己先停下,頭擱在愛人肩膀上,吸了吸鼻子,情欲消退得很突然,突然從強硬變柔弱,他迅速跳下床沖進衛生間。
季蘇緬起身擰開燈,看到了枕頭旁邊星星點點的血。
追過去見他一直捏著鼻梁,季蘇緬找前臺要了藥箱,塞好棉球,又幫他擦臉。仲磊有些怔怔的,不說話也沒表情,任由他擦。
仲磊遇事一向冷靜,情緒波動不大,就連玩樂隊都沒寫過聲嘶力竭的歌,現在更是沉默得可怕,被季蘇緬按在沙發上坐著,他也就一直坐著,旁觀他請人來換床單,收拾垃圾,最后在自己腿上坐下,雙手捧起他的臉:
“磊哥你最近不太對勁,好像火氣很大的樣子。”
“嗯。有點累,還有點……不太會處理壓力。”
“壓力?你以前在娛樂圈哎,壓力不更大?”
“以前……就像上輩子的事。那段兒一路順風順水,遇到唯一一件壓力大的事情我還躲起來了,慫得不行。”
“不要這麼說,磊哥,不是一回事。那你這陣子,是因為我麼?還是公司的事?”
“公事,有點無能為力。”
“這世上無能為力的事還少麼,哥我們先睡覺好不好?睡醒了明天你跟我說說?”
“你先睡吧,我想出去走走。”
“別呀,睡不著麼?睡不著我們繼續。”
仲磊笑了:“你想讓我失血而亡麼?”
突然想起什麼,季蘇緬把手伸進他的衣擺,環抱著他的腰說:“磊哥,收回來的那部分股份,我想給你一點。”
“怎麼,咱倆這是財色交易?”
“不是啦,Geoffrey和陳律師都有。他們倆的轉讓書都擬好了,但你的,我暫時還不知道給多少,太多了我怕你不要,少了吧——”
“我不要。”仲磊見他還要說什麼,隔著衣服按住他的手,“你聽我說,不是跟你客氣,我是現在不要,等我自己覺得時間到了或者做到了什麼結果有資格要的時候,我不會拒絕。好麼?”
“嗯。那聽你的。不過現在要了也并不是什麼值得慶幸的事,股價緩一緩,過段時間估計還會跌。”
“怎麼?”
“地產那塊兒會有變動的,Sam那個老狐貍,他知道郭熙很蠢,急著出手,價格不會太高,所以他想要了那部分,幸好他倆平時不對付,如果真的賣給他,等他撤股的時候,我可能吃不下。”
“我也想到了,但還是不要著急,接連砍掉兩個產業,傷害太大了,不知道會不會有連帶反應。”
“我不急,我可以等,地產那邊只有一個在建項目了,我和他現在都在互相觀望,等誰先動。”季蘇緬抬頭凝視他的眼,“放心我不會讓咱們自己家吃虧的,你說過,我是個小狐貍嘛。”
夜色濃重,仲磊躺在床上,無規則激烈奔涌的血液已經逐漸平息,他重新感覺到自己,他在想明天。明天要和季蘇緬好好聊一下自己的壓力源,聊他三十多年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工作壓力,聊他的中央廚房系統推進受阻,聊他在很多地方遇到的困難,聊他總想把一片荒地迅速變成密林,但眼前全是小樹苗,風一吹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