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好像是先填滿了一組格子,拿起書給太太看,他夫人輕搖著頭笑,有些無奈,似乎覺得這樣的比賽很幼稚。她笑起來的時候,耳后的眼鏡鏈閃著光,一顆珍珠尤其光潤,優雅非常。他們像是獨立于天地之間的一個整體,季蘇緬看著他們,艷羨不已。
車廂是相對靜止的,風景是變化的,從鬧市到小鎮,幾乎沒有任何過渡,像一張被撕開的紙,唰的一聲就分裂成了兩個部分。他們要去的地方是悉尼北邊的城市紐卡斯爾,據說在市中心有蘇泓旗下的酒店,看著距離并不遠,一百多公里,火車卻要開近三小時,這讓習慣了國內高鐵速度的他們極不適應,中途季蘇緬一直在問“還要晃多久”之類的問題。
仲磊拿過他的手摩挲:“不要著急,是你說不想開車來的,坐慢火車多有意境,在國內體會不到。”
心境倒是平和。
仲磊心境確實平和了很多,火車徹底離開城市,越往遠方,越像是家鄉,他明明高中時就離開了家,至今已20年,卻在南半球的一列火車上,莫名生出些鄉愁來。他想起離開家之前,父親雖然心里別扭著,卻還是叮囑了一句“好好干,別操心家里,我和你媽還硬朗著”,丁文音也說,會時常回家幫他照看一下父母,就像以前一樣。他感覺自己是幸運的,能心無旁騖地和愛人一起飛到地球另一邊,想到這里,他感受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妥帖,像在撫摸一只乖順的貓,柔軟又溫暖。
見季蘇緬一直盯著窗外,已經十幾分鐘沒動靜了,他問:“想什麼吶?”
“磊哥,咱們的生活好像突然慢了下來,我在想下周去開的第一次董事會,你呢,你想什麼?”
“這樣的旅程適合什麼都不想,你說的對,生活是突然慢下來了,以前的那些疲憊感卻沒立刻消失,總覺得還有事等著我。”
“當然有事等著你。磊哥,我想你幫我,酒店和餐飲這塊兒需要一個專業一點的人。”
“你覺得我是?”
“我希望你是。”
“好,那我就可以是。”
但具體要怎麼“是”,他沒說,季蘇緬也不問,兩人繼續對著窗外看風景。
火車最終停在了紐卡斯爾站,也確實不得不停下,再往前幾步就是海,這些澳洲城市和澳洲這個島一樣,熱鬧的地方都在沿著海的一圈,城市的最中心也都在海邊,越往里越荒涼。他們在街角找到一家昏暗的賣模型的小店,季蘇緬很興奮,說這是他小時候最喜歡做的東西,戰斗機、驅逐艦、航母之類,做好了就在家里擺戰場,他對著那些模型給仲磊講故事,像在介紹自己的老朋友。仲磊沒有這方面的知識儲備,只覺得新奇,也感覺有趣,季蘇緬居然在異國的一座小城,找到了童年記憶。
他們在路邊的巧克力店被結結實實地齁了一把之后,拐進了一家電影院,買了一盒爆米花,一嘗居然是咸的,頓時萬分嫌棄。
“要是在家我可以把巧克力融了澆在上面,中和一下,應該就能好吃了。”仲磊說。
然而更不湊巧的是,電影是俄語夾雜著法語,英文字幕,他們感覺像是在考試,但做不了聽力,只能做閱讀理解,看得一知半解非常難受,沒過多久就偷偷溜了。
晚餐是在酒店的餐廳吃的,依舊是不怎麼滿意,但好在是西餐,肉質合格了,簡單調味即可,他們吃完后在海邊散步,季蘇緬說:“磊哥,公司未來如果還是這樣一成不變地經營下去,可能有點危險。”
“怎麼說?”
“餐飲、地產、酒店和娛樂,都是比較傳統的產業,新興產業一點都沒涉及,這要是一個經濟危機的浪打過來,可能就危險了。”
“是,而且餐飲和酒店做得也不是那麼突出。”
“對啊,就是這樣,沒有優勢,也不求新求變,連我這種沒什麼市場經驗的人都能看出來不太行,他們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這些事你和陳律師聊過沒?”
“沒有,先開完第一次董事會再跟他討論,我外公說這個人可信,那我就信他的,其他人還要再觀察。”
“嗯。繼承一個現成的企業和那種躊躇滿志的創業是不一樣的心情,更何況你之前對它一無所知,慢慢了解吧,先熟悉起來再找創新的突破口。”
“磊哥,這好像是我們第一次正常的情侶約會。”晚上躺在床上,季蘇緬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平白無故冒出這麼一句。
“不可能,都一起出過海那不叫情侶約會?”
“那叫公司團建。我說的是這種,逛街,一起挑衣服,吃飯,看電影,然后開房。”
“開…房……咱倆認識就住一起了需要開什麼房。不過沒逛街看電影真的不怪我,你以前舍不得花錢,看什麼都嫌貴,每次說看電影你都說家里有投影。”
仲磊想起出國之前去銀行換外幣,季蘇緬一個豪氣干云,說要把存款全換成澳元,被仲磊及時阻止,說你繼承的遺產應該都是澳元,換這麼點兒錢也沒什麼大的用處,人民幣存這兒回國也能用,他想了想也有道理,只換了點零錢路上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