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目部門對這個總裁辦派來的小助理總有些過分客氣,態度不冷不熱,距離不遠不近,去工地都帶著他,但明顯沒什麼交流,季蘇緬起初也只能跟著看,后來慢慢會提一些問題,也能得到答案,卻總是感覺被他們刻意疏遠。
他在這天中午留在工地吃午飯,附近村民家有一只小狗,整天在山上跑,也不怕人,季蘇緬有時候遇到它會玩一會兒,折個紙飛機讓它追,不知道是誰家的,他管它叫“小白”,小白也答應,但過了幾個月,小白越長越大,毛色卻不白了,季蘇緬便叫它“大黃”,大黃也認下了這個名字,還是會來找他玩。
這天中午他留了幾塊排骨給大黃,大黃很高興,但它是只很有禮貌的狗,沒有先吃骨頭,反而先跟季蘇緬表達謝意,搖著尾巴撲上去。
季蘇緬笑著躲:“哎行了行了你手上都是土,別扒拉我了!”一邊躲一邊后退,撞倒了椅子,椅子上的包和文件散落一地。
“看你弄的!”季蘇緬嗔怒道。
大黃頗不服氣,對著椅子吠兩聲。
季蘇緬笑著收拾東西,發現這是其中一個監理工程師的包,從包里掉落了幾張印有防偽貼標的紙,他只看了一眼,便迅速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他緊張,前所未有的,他自覺心理素質還算不錯,但拍照的手明顯在抖,也不知道有沒有拍清楚,他又連續點了幾下,剛想繼續找找還有沒有類似的東西,工程師此時回來了。
“我來收我來收,不麻煩了。”
“哦。”季蘇緬站起來,若無其事地把手機裝進口袋,開玩笑地說,“不怪我啊,大黃在這兒亂跑。
”
工程師笑笑沒說話,正在啃骨頭的大黃抬起頭,“汪”一聲頂了句嘴。
這天晚上,仲磊眼睜睜看著他剝了一只蝦,蝦肉扔掉,蝦殼放進嘴里嚼,趕緊抓住季蘇緬的手;“想什麼呢你?”
“啊?哦。”
“怎麼了?心事重重的。”
季蘇緬放下筷子:“磊哥,我今天在工地遇到了一個事兒,然后就被叫回公司了,但回去并沒有什麼急事,嚴大哥問我是不是在工地那兒有認識的工人,說有人投訴他們拖延工期之類。”
“投訴你還是投訴工人?”
“應該是一場誤會,但……我在工程監理那里看到了一點東西。”他拿出手機給仲磊看照片,“這些防偽貼標,和我們進場的施工材料一樣,我們的材料都是正規的供應商送來的,按理說,施工方和監理沒有可能接觸這些材料,除非……”
仲磊聽出些線索:“除非他們有私下的合作。”
“但這些貼標出現的地方很奇怪啊,如果真的是串通造假,為什麼會在監理那里?”
“這事兒你跟嚴秘書說過麼?”
“沒有,我下午匆匆忙忙被叫回來,說了兩句他就走了,跟老板出去的。”
“那我覺得你應該先跟他溝通一下。”
“磊哥,我有點不太放心,你能帶我去杏園看看麼?”
“去工地?現在麼?”
“嗯!”
“唉,行吧,那你趕緊吃,我先去把車開過來。”
在距離工地還有一段路的時候,仲磊關了大燈,悄悄靠近,有種要偵察案件似的謹慎。
晚上十點,工地已經停工,他們還沒開到門口的時候,便發現這里依舊燈火通明,連續開出兩輛小貨車。仲磊沒再繼續開,熄了火,他們把自己隱藏在黑暗里。
“磊哥,這是在運貨?”
“有可能,明天就來不及了,你現在打給嚴秘書。”
“磊哥,我有點不太確定,萬一,是我想太多了,鬧這麼一場多不好啊。”
“那如果真的有事呢?這不是件小事,你做不了主,先把照片發給他看,讓他判斷。”
趁著他打電話的時候,仲磊下了車,在旁邊繞了一圈,他們來時開出兩輛車之后,門口一直沉寂著,但大門沒關,工地內部也沒有施工的跡象,他回到車上問:“你們這兒有夜間施工或者渣土車運輸的許可麼?”
“沒有,工期不緊,不需要夜間施工。”季蘇緬在等回復,他握著手機的手動作僵硬,指甲不自覺地摳手機殼背后的logo,是緊張的樣子,“所以現在有車進出,真的是有問題的。”
仲磊按住他的手,拇指輕輕劃了劃他的手背:“別緊張。”
季蘇緬好似想到了什麼,抓著他的手問:“磊哥你剛出去有被人發現麼?萬一他們人多沖出來打我們怎麼辦?”
仲磊沒忍住笑了一聲:“你喊我來工地之前怎麼沒想到這個可能性?”
“我……我現在才開始怕。”
他是怕了,嚴茂打來電話的時候,季蘇緬肉眼可見地顫抖了一下。電話里交待些什麼,他一直“嗯”、“好的”、“知道了”,然后對仲磊說,“他們正在往這邊趕,已經報警了,我們先不動,等警察來了,確定安全了再走。”
他們就在黑暗的車里坐著,等著,十指相扣。
“緊張麼?”仲磊問。
“嗯。”
“那,怎麼樣才能不緊張?”
季蘇緬用一本正經的語氣答道:“反正閑著也閑著,車震一把。”
“噗——”
仲磊自顧自笑了一陣,摟過他的脖子,吻得很輕,很淺,但足夠撫慰他的焦躁不安。
誰也沒有意識到過了多久,時間走得好像不像平常那樣有規律,只看到陸續有車到來,有私家車也有警車,閃著燈,大門和他們停車的地方有段距離,他們遠遠地旁觀著,像看了場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