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見他一個人下車,問:“蘇緬呢?沒接他回來?”
“最近忙,經常出去應酬。”
“眼看著小孩出息了啊!哎你怎麼有一股空巢老人的勁兒?”
“滾!你才是老人!”
“我可不就是個老人。”
趙元聽他倆斗嘴樂不可支:“仲磊還年輕著吶,我看你倆挺像父子倆!”
“誰跟他像!”仲磊和老方同時喊了一聲。
“不思進取,我才不想要他這樣的兒子!”
“為老不尊,我爸比他強多了!”
季蘇緬在臨近午夜的時候才回到家,洗了澡就把自己攤成一個“大”字,平放在床上,動也不動。仲磊給他搬著腿抬著腳挪到旁邊,自己才能躺下,又把他的腿撈過來揉。
“累了?”
“是啊,跑項目比站前臺累多了,每天在山上爬上爬下的,磊哥你看,”他把腿抬起來,半空中晃蕩著,“小腿都粗了。”
仲磊笑著給他按下去:“粗點兒不好麼,哪個大老爺們像你一樣在乎腰細腿粗的。”
“我才不是大老爺們,我是翩翩少年!你晚上不也經常跑步的麼,怎麼只許你們娛樂圈的人在乎身材麼?”
“好好說話別罵人啊,誰是娛樂圈的!”
“嘿嘿嘿你不是你不是,你是我家的。”
“嗯!不過壯實點兒挺好,健康,你看人家養的走地雞,都是天天在山上跑的,那樣的小雞運動量大,肉可香了……”
說著一口咬在季蘇緬手臂上,咬得他“啊呀”亂叫,“不鬧了不鬧了哥,我好累。”他求饒道。
“嗯,睡吧。”
仲磊關了燈,在黑暗掩蓋下,輕聲問:“你覺得我這樣……這樣的生活,不思進取麼?”
季蘇緬一驚,突然起身,又被他扒拉下來,趴在他懷里:“磊哥你怎麼了,干嘛這麼說自己?”
“我就問問。”
“每個人選擇的生活方式都不一樣啊,咱們從事一份正當工作,賺錢自己花,過安定平靜的生活不好麼?為什麼要進取,進成什麼樣才是個頭啊?”
“或者說,不應該甘于平凡呢?做人總要自我實現的吧。”
“我不覺得,要實現什麼東西呢?以前我就想能養活自己,現在覺得升職了也挺好,收入高了一點,但也沒高多少,還是過平常生活。我是想升職,但我也絕對不想變成承彥他爸我老板那樣的,多累啊,每天操心的事那麼多,幸福指數可能還不如我。”
“那你覺得我呢,安于現狀,這樣真的可以麼?”
“磊哥,別想太多好麼,我就想和你一起,每天說早,說晚安,健康平安就好了。”
仲磊輕揉他的頭發:“嗯,不想了,睡覺。晚安。”
“晚安。”
今晚的小酒館分外熱鬧,趙元以前一起玩樂隊的朋友相約來看他。趙元請了仲磊來掌勺,自己和朋友們開懷暢飲,飯吃到一半,季蘇緬才下班回來,一進小酒館就鉆進廚房。
“磊哥你累不累啊?”“磊哥你做了這麼多菜了休息休息吧。”“磊哥……”一連串的叨叨叨像風撫過的風鈴,仲磊笑笑,低頭用嘴碰了一下他的頭頂,“出去等,馬上好了,還有兩個菜。”
辣酒炒花螺和一大盤帝王蟹腿端上桌的時候,季蘇緬的眼睛亮了一下,抬頭看他,交換了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懂的眼神,蟹腿是一半剁椒蒸一半芝士烤,一半是鮮辣一半是香甜,客人們感嘆說這酒吧的酒平平無奇,菜倒是很出色,趙元不忿,一來一往地互相取笑斗嘴,平時很安靜的小酒館,也因為老友來訪變得喧鬧無比。
季蘇緬見仲磊吃得不多就放下筷子,起身去了院子,他裝了一碗海帶苗小排湯,特意多盛了排骨,端著去找他,一邊喂給他一邊問:“磊哥你還真買了帝王蟹啊,這麼貴的東西,我說著玩的。”
“買一只活的確實挺貴,只買腿其實還好,冷凍的,但吃起來差距不大。”
“是挺好吃,但下次別買了,太貴。”
仲磊笑著揉他的頭發,假裝出語重心長的語氣:“孩子懂事了,爸爸很欣慰!”
打鬧了一陣,仲磊突然抓著他的手停下,略有些嚴肅:“對了,下周清明,周末帶你去看媽媽吧。”
“啊?哦。”季蘇緬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那天問老方,他說第一個清明是需要正式祭拜一下的,正好他也要去,不然帶上他一起?”
“好啊,那我提前去定花。”
正聊著,趙元從屋里出來:“仲磊來,給他們亮一嗓子,他們嫌我年紀大嗓子糙。”
接過季蘇緬遞來的疑問目光,仲磊朝他揚了揚下巴表示沒事,對趙元說:“走,讓他們看看咱們家真正的實力!”
上臺前他問:“趙哥,你唱的什麼被嫌棄了?”
“齊秦的花祭啊,以前我們樂隊的保留曲目。”
仲磊想了想:“花祭我不熟,但袖手旁觀可以彈。”
“那更好!”
仲磊的手指在琴鍵上試了幾個音,就開口唱了,琴音疏落,近乎清唱,低音很柔和,配合著酒吧里幾盞暗燈,表演出了一個影子在海上漂流的孤獨感。
但季蘇緬不那麼覺得,他聽到開頭一句“寂寞讓人盲,思念讓人慌”,心就酸了,琴旁的落地燈,明明不是很亮,但呈現在他眼前,就像是白晝,仲磊是太陽的倒影,光彩奪目。
他沒怎麼聽過這首歌,只覺得旋律像一支舞,反反復復一直在他心頭旋轉,仲磊的聲音時而清亮時而低沉,發音輕柔干凈,像是隨風飛舞的落葉和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