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并沒有什麼感覺,直到月末公司開會的時候,他的里程數比別人高出一大截,額外得到一筆獎金,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在家無所事事了。
他在這個周日的上午,又看到了季蘇緬,這次是在體育場,他送一位客人去踢足球,把車停在球場旁邊,去了趟衛生間,再準備上車開走的時候,看到了籃球場上的他。
他沒上車,倚著車抽煙,看陽光下的籃球場分外熱鬧,仲磊閉了閉眼睛,眼前這片紅色、綠色、藍色組成的球場,和場上奔跑著五顏六色的人都在陽光下閃耀著彩釉一般的光,讓這個塵世過分鮮活。
季蘇緬顯然是已經打了好一陣子了,他穿一套黑曼巴球衣,這球衣穿NBA隊員身上是動感和力量,穿在他身上就顯得有些松垮,像小孩為了炫耀偷穿哥哥的衣服。他露在外面的皮膚被太陽曬得有些紅,肌肉線條纖長,不壯實,卻也絕不單薄。他在大太陽下打全場,跑得頭發濕漉漉的,像只炸毛刺猬,——這是單純熱情的少年模樣,仲磊從他身上看到了和從前一樣的青春,飽滿而透明。
仲磊曾經勸他多社交,要有自己的生活,要有與他年齡符合的朋友,他總說不要,他有磊哥陪著就夠了,但最終都被仲磊推出了門。
正想著,小孩擠到了籃下,做出盯著球彎腰準備跳起來搶籃板的準備動作,仲磊在心里輕笑,“這身高這體格還跟人搶籃板”,果然,季蘇緬騰空跳起,立刻被撞,他墜落時,頭發上的水珠似乎能甩出一道弧線,摔得酣暢淋漓。
仲磊想,這人確實不夠強壯,但他打球自有一套節奏,抑揚頓挫的,像一支舞。
有人伸手把他從地上拉起來,他原地跳了跳,對那人報以微笑,又跑去防守了。片刻后,有人叫了暫停,他去場邊喝水,拎起毛巾擦了一把頭發,隨即發現了仲磊。
這種程度的遙遙相望頗有些意味深長,季蘇緬怔怔地站著不動,手里拿著水瓶卻沒送入口,就這麼握著,雖說隔著圍欄,他們倆的距離并沒有很遠,仲磊還能清晰的看見他用指甲摳瓶子上的塑料標簽,那是他緊張無措時的表現,下意識的,表演不出來的。他在這一刻甚至懷疑季蘇緬那天對他的坦白全都在故意說反話,真實的他就是仲磊心里的那個樣子。
很多天沒見了,仲磊的名字一直在他腦子里盤旋不去,怎麼都擦不掉,而他也不想擦掉。仲磊靠在車門上抽煙的動作他太過熟悉,就算汗水流進眼睛,刺痛著睜不開,這個身影只要瞥一眼,就能斷定是他。不敢動,不敢往前走也不舍得后退,季蘇緬除了站那兒沒有任何動作。
球場上有人叫他,季蘇緬回頭應了一聲,抹了一把臉,不知道是在擦汗還是擦眼淚。
一陣揪心,突然冒出來的內疚讓仲磊疑惑萬分。
“他真的太厲害了,”仲磊在心里想,“我總有一天,會屈從于這股力量。”
第27章 七景-11
季蘇緬這天上班接到一個任務,接待新西蘭旅游局的工作人員。這是個政企合作項目,他原本以為只是接待,安頓好了就沒事了,卻聽到董事長說:“你跟我一起吧,嚴秘書去武漢出差了,你來翻譯。
”
有些忐忑地接下這個工作,季蘇緬環顧四周,參會人員都是市場和公關部以及其他事業部的總監,除了他,他坐在李遲的側后方,攥著電容筆做好了做筆記的準備。
勝任翻譯工作其實不難,旅游項目沒有特別專業晦澀的內容,跟著PPT逐頁翻譯即可,董事長也不需要每句話都要了解清楚,聽個大概就好。直到講到新西蘭的美食,同行人員中有一位酒莊老板,由他來介紹葡萄酒產業。
他來自新西蘭南島的馬爾堡地區,酒莊最著名的產品是白蘇維濃和霞多麗兩款白葡萄酒,他從葡萄種植開始講,講到酒莊雖歷史悠久,釀酒技術卻是與時俱進,和幾所大學以及理工學校都有深度合作,說到他們的特色產品,他說:“馬爾堡已經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白蘇維濃產區了,哦對了,在中國,它的名字是長相思。”
——多好聽的名字。
季蘇緬想起他們搬進七景巷沒多久,有天傍晚被干爹叫去吃飯,說是買到了很多新鮮河蝦,他們在小酒館喝到搭配河蝦的白葡萄酒,度數很低,聞起來是果香和花香,加了冰,淡淡的酸甜,不會掩蓋蝦的鮮味。季蘇緬很喜歡,喝完又要了兩杯,最后連瓶子都拎回來了。
仲磊問:“喜歡這個小甜酒?”
“嗯,跟那些澀澀的酒不一樣,像有度數的葡萄汁。”
“切,不懂欣賞,被你說得好廉價。”
“那這個酒可能就是為了我這種不會喝酒不懂欣賞的人準備的,物美價廉。”
仲磊說“那我給你做”的時候,季蘇緬是不太相信的,直到有一天發現很多小顆葡萄堆在家,他才知道磊哥并不是說著玩,是真的要在家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