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蘇緬被這段話刺激到了,有些急躁,脫口而出:“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傷害他?我從16歲開始喜歡他,當他是我的偶像,回國跟他一起住,我們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了一年多,他那麼照顧我,我愛他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對不起他,我又不是許辰!”
——仲磊在下樓梯的半途中停住了。透過窗,他看見即將落下的太陽,從某個不知名的東西反射過來的光,夕陽一向是溫和無害的,此刻卻像是電鉆一樣穿透他的眼睛。他閉上眼,抓緊了樓梯扶手。
氣氛突然就變成了丁文音讀不懂的狀態。
他們兩個人都小心翼翼,話很少,但也絕對不是沒有話,很平常卻客氣,等到終于結束這頓晚餐,她匆匆道別,火速離開了這個風云詭譎的地方。
“說吧,從頭開始說。”仲磊撂下一句審訊似的開頭,正式啟動了這場復盤。
從頭,也不知道他指的是哪個頭,季蘇緬想了想,心一橫,從最初那道菜講起。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在微博上給你發過私信。問你雞腿肉怎麼炒,你回復我了,然后你就能隔一陣子收到我的消息,閑聊那種。”
仲磊皺了皺眉,嗤笑一聲:“原來是你,我一直以為是個小姑娘,你那個頭像——”他突然想起季蘇緬小時候被趙芯瑜打扮成娃娃的往事,“哦,原來是你。然后呢?”
“在機場遇到,我以為自己眼花了,但怎麼看都是你,我當時不知道你的本名,還問你來著。”
“機場?在機場你就知道是我?所以你后來要包車要住進我家,都是有意為之?”
“……不是,我——”季蘇緬感覺他這個“不是”,否認得有些底氣不足,“其實有一點私心,那天夜里,如果就那樣下車走了,茫茫人海再想找到你就太難了。”
“切,說得挺浪漫啊。一年多了季蘇緬,你在這一年多里跟我說過那麼多話就沒想過順便提一句’哎其實我知道你是誰‘麼?”
“想過,但我不敢,你說不想提以前,我知道的,你不想提我就假裝不知道就好了。”
仲磊努力按下去的怒火此時又有了些復燃的苗頭,他感覺到腦袋里一直有群蜜蜂在嗡嗡嗡地亂飛,揉了揉太陽穴,起身去陽臺點了一支煙。煙氣四散開來,他從心里翻出來一些片段,一些他珍藏著的,曾經觸及到內心的片段,他推門回到客廳。
——“第一次去律所,你蹲在車旁邊哭。”
季蘇緬的身體肉眼可見地震動了一下,抬頭注視他,那一眼,有視死如歸的錯覺。
——“是的,我看到你在衛生間窗戶旁邊抽煙。”
——“說趙芯瑜媽媽舉報的事,所以不想在小酒館住了?”
——“找的借口。”
——“去會所幫你付錢?”
——“是我讓他們打給你的。”
——“去露丘原墅看你家呢?”
——“路上有人打車我安排不了,但是真的想帶你去坐會兒。”
——“趙芯瑜來家里吃飯那次?”
——“是我想給你過生日,但不能說。”
——“你剛說你不是許辰,什麼意思?”
——“我猜,當初你們倆在一起過,雖然新聞爆出來的時候你沒說是誰,但后來沒多久他就說結婚了,我想,騙婚的不是你而是他。”
“季蘇緬——”仲磊不敢再問下去了,他此刻連呼吸都是勉強的,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表情,但他好像知道自己的五官都在輕微顫抖,身體也越來越軟,這一刻,哪怕有絲毫的放松,他都會立刻癱倒在地。
“你真厲害!你智商絕對是夠用的,不止夠用,聰明絕頂。”他說,這次是由衷的,沒有以前那種諷刺意味。
季蘇緬不說話也沒有哭,異常平靜,竟有些鎮定自若。曾經仲磊以為他嬌氣又軟弱,可能也是那個時候的錯覺,真實的季蘇緬是什麼樣子他一無所知。
想及此,他腦袋里的蜜蜂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金屬敲擊金屬的回響。
空氣就這麼沉寂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夜色降臨。
“抬頭!”仲磊呵斥了一聲,這是他長久的沉默后說的第一句話,突然的發聲把季蘇緬嚇得一哆嗦。
季蘇緬抬頭看他的眼,從他審視的目光里,他看到了一個演技卓然精于算計的自己,并且意識到仲磊也注視著自己對自己的認知,所以一句審判都沒有,他就已經被自己定罪了。
他們兩人的目光在這個貼滿鏡子的迷宮里穿梭、拉鋸、觸碰又回避。
仲磊曾經有意遠離人群的生活,剛剛被季蘇緬拉扯了一把,和他一起的生活充滿了人間煙火氣,有時候夜里去小酒館和趙元聊聊天喝杯酒也確實是件很溫暖的事。季蘇緬注視的目光仿佛一刀劃開了他的心,他最初的憤怒就從那個口子里流出來,越來越少,心也越來越空,他在那個目光里也看懂了自己,刻意的不讓人接近,無法維持一段愈發親密的關系,那道目光反射過來的時候,仲磊在鏡子里看到了自己晦暗的、不清不楚的敵意。
看著仲磊起身拿了車鑰匙,季蘇緬慌忙拉住他:“磊哥你傷還沒好你要去哪?”
“去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