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磊聽著這些故事,就像是他的一段戛然而止的過往,被續上了美好的結局。他想起了什麼,問:“你有廖姐的消息麼?”
“沒有,你呢?”
“也沒有。”仲磊停頓片刻,接著說,“也算是好消息,沒聯系我們說明沒遇到什麼難處,她現在應該生活得不錯。”
老方點點頭:“有手藝又勤快,總不會挨餓的。”
“我猜她現在可能在哪個江南小城,風景美氣候溫和,人的心情都會好很多。”
“為什麼?”
“之前蘇緬說,她的手藝那麼好,很適合去做精細的繡工,送她走那天,我就跟她說了,可以去紡織業發達的地方試試。”
“嗯,有道理。——話說那小孩最近怎麼樣了?”
仲磊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有些不知所措:“啊?什麼……怎麼樣了?沒怎麼樣啊,還是那樣,還不錯。”
老方看他這反應,也不追問了,笑了笑:“你知道什麼叫欲蓋彌彰麼?”
季蘇緬這天回家,發現自己家里出現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帶了一個大行李箱的小姐姐。
“叫文姐姐。”仲磊說。
“文姐姐,我叫季蘇緬。”
“哦,你好你好。”她局促得很,不知道該站起來還是不該,起了起身,看了看仲磊,又坐下了,起身和落座都不那麼徹底,顯得非常尷尬。
然而她的身份更加尷尬,她是仲磊的前未婚妻。
仲磊和她談話就在客廳,也沒避開季蘇緬,當然,季蘇緬也不想走,這個空間里唯一不自在的就是丁文音。
“文音,別再幫我照顧父母了,你不欠他們的,你該有自己的生活。”
“叔叔說……只要你回家結婚,之前那些事,他們就當沒發生過。”
“呵,不要總說他們說什麼,你呢?你想過自己麼?”
“我……我不知道。”她抬頭偷偷看了一眼季蘇緬,想要說什麼,終究沒開口。
仲磊看向他,季蘇緬會意:“你們聊,我先去洗澡了。”
季蘇緬走了,他們倆卻無話可說了,沉默半晌,仲磊說:“文音,別再喜歡我了。”
“磊哥……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我也沒辦法,你家的錢早就給我弟弟上學花完了,他畢業之后還要結婚,我們家真的拿不出錢還給你們。”
“這不是錢的問題,我之前……我前些年賺的也沒少給他們,他們不會找你家要錢的。”
“但我爸媽,你爸媽,整條街,甚至整個縣城的人都知道我是嫁進你家了,他們只當你是工作忙不怎麼能回去。”
“什麼?他們沒有網麼?不知道我是什麼人?之前那事兒鬧得沸沸揚揚,我就不信沒人知道!”
“磊哥,你知道家里那種小地方,他們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其他的都說是造謠。”
仲磊又一次陷入無言以對的境地。
丁文音說的沒錯,有些事在家里無法解釋,例如性取向,例如自己內心的感受,你是沒資格在父母面前表達痛苦的,他們會說你有吃有喝,懂什麼叫痛苦,你也沒辦法解釋自己與眾不同的感情狀況,他們只管這叫胡鬧。
縣城有縣城的一套生態,街坊四鄰的關系既密切又疏離,既希望大家都好又嫉妒更好的人,說不清是一種什麼生活態度,而婚姻大事,家里人談妥了這事兒就算定下了,當事人的意見?當事人能有什麼意見,誰家日子不是這麼過的,感情總是在開始過日子之后培養的,更何況他們一起長大,絕對不會有什麼異議的……
于是仲磊離開了家,再也沒回去。
他想了想,換了種思路對丁文音說:“你有沒有想過,我就算是回去了,跟你在一起,我們做不了那種事,我沒辦法像別的男人一樣給你一個完整的感情,或者給你一個孩子。”
丁文音低頭,沉默。
“文音,別讓那個家困住你好麼,這對你不公平。”
“磊哥,我懂,但我……高中畢業就沒繼續讀了,他們說上大學沒什麼用,我不知道離開家能不能找到工作養活自己。”
仲磊笑了笑,說:“你知道這個城市里有多少學歷不如你的人,也過得不錯麼?”
他給丁文音講了杏園里的人們,講小陳一家,講廖姐的遭遇,“這些人都比你更難,你沒理由養不活自己。”
丁文音仿佛是有了些底氣,她怯生生地問:“那我,可以不回去?”
“當然。我會幫你找房子,教你怎麼找工作,你忘了麼小時候遇到什麼事都往我家跑找我幫忙的。”
丁文音露出了難得的笑:“是啊,什麼事你都肯幫我。”
“放心,我會一直當你大哥,以后你要是交了男朋友也得先帶來給我瞧瞧,人品好才可以談戀愛。”
把她安頓在樓上之后,仲磊牽著季蘇緬的手:“我從頭開始說啊,你先保證你別生氣。”
“我不生氣,別說前未婚妻了,就算是前妻我也沒關系,你的過去已經過去了,這個我懂。”
“嗯,你乖。她家和我家是鄰居,從小一起長大,關系很好,她有個弟弟,家里重男輕女,被寵壞了,人品不太好,從小就欺負她,我每次都幫文音出頭,當時他不敢說什麼,但過后,私下里欺負得更狠,總之就是個不被家里人待見的,挺可憐的女孩。
后來長大了一些,家里說不然給孩子們訂個婚,結個親家,我家條件還可以,還給了她家一筆錢,算是彩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