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識地想跑,但身體仿佛被釘在了椅子上,不能動也不想動。
仲磊注意到了那雙注視的目光,先是微微驚訝,隨即又笑了,朝他揚了揚眉毛。
這種程度的遙遙相望讓季蘇緬揪心,他無法避免自己胡思亂想,想為什麼仲磊要來酒吧唱歌,是不是因為他把積蓄都扔進了醫院,砸進了他家這個深不見底的坑;又或者,他還在懷念以前光鮮耀眼的生活,不想再這麼辛苦下去了,想要重新開始;還是說,他在自己看不見的時間里,一直在打兩份工維持生活……他看不到自己臉上的表情,只知道維持不動聲色實在太難,他重新轉回身,刻意忍住不看他,和同事們喝酒,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
這種程度的遙遙相望讓仲磊覺得有些美好,原本是看在錢的面子上勉為其難地唱一晚,沒曾想季蘇緬來了,并坐在那盞小藍燈的后面,正巧就是他安放視線的地方,這麼一來,圣誕節就像是陪他一起過一般,那些唱給陌生人聽的歌頓時便有了著落。他在樂隊休息的間隙穿過人群,走到季蘇緬身后,在他耳邊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聽得清的音量說:“待會兒別走,等我一起。”
季蘇緬感覺耳朵好燙。
圣誕夜的最后一首歌是輕快愉悅的《Santa, Can‘t You Hear Me》,仲磊不太熟悉,盯著譜架上的歌詞唱,還不忘朝季蘇緬這邊看過來,他看到一個兩頰緋紅的小孩在跟著節奏跟著人群蹦蹦跳跳,雙手舉高搖晃著腦袋,一時走神竟漏掉一句詞,而臺下幾乎全是不太清醒的人類,沒人發覺也沒人在乎。
這夜的狂歡散場之后,季蘇緬又一次被仲磊扛在肩膀上,塞進了車,他坐在副駕嘟嘟囔囔地抱怨:“又扛我!人家哥哥都是抱著的,你每次都像扛大米一樣扛我,這樣好想吐啊!你就不怕我吐你身上嗎?”
“切!大米我倒是可以抱,你比大米重多少自己心里沒數麼!”
“那你背人家也行啊,扛著難看死了……”
“丟臉也不丟我的臉,再說了你朋友不都已經走了麼。”
“那我也不想扛,以后背好不好?”
“還有以后?!季蘇緬你以后不許再喝酒了!再喝多我就給你扔馬路邊!”
他嘴上說著“麻煩死了”,還是把季蘇緬背回了家,剛進家門,他蹲下,說:“到家了,下來吧。”
季蘇緬沒動,依舊伏在他背上,摟住他的脖子,甚至比剛才更緊一些。
“磊哥,你怎麼這麼好,你可不可以,讓我喜歡你?”
仲磊背著他爬上六樓,已經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了,這麼一來更要命,他心臟狂跳,呼吸一窒,一口氣沒倒順,連連咳嗽。
季蘇緬還是沒松手,也不知他是真醉還是半醉半醒:“磊哥,我以后會努力賺錢,你別去唱歌了好麼?我看你穿成那樣,在臺上唱歌,唱得那麼好,卻沒人聽,我心里……特別難受……”
仲磊自己原本沒感覺,被他這麼一說,無端地生出一些委屈,但這根本算不上什麼委屈,上臺表演總會這樣的,有人喜歡你也一定會有人厭惡你,而且討厭你的理由是那麼的豐富多彩,這一點,隨便哪個公眾人物都深有體會。他笑了笑,問:“為什麼不能唱歌?我唱得又不難聽。”
“是很好聽,但我就是……就是不想讓你因為,因為經濟原因,用你不喜歡的方式賺錢。
”
仲磊蹲得腿麻,把他的手從自己脖子上解開,拉著他一起坐在地上:“你又怎麼知道唱歌是我不喜歡的方式?”
“……”季蘇緬無話可說。
“我今天去,其實是幫朋友一個忙,臨時救場的,不是在那兒工作。”他避開了錢這個話題,這個俗不可耐的事物,讓這孩子壓力大到無以復加。
“哦。”季蘇緬把頭靠在仲磊肩膀上,“磊哥,你說我媽媽,她被精神病折磨了很多年,真的希望我這麼費勁地維持她的生命麼?我每次去跟她聊天,總是自顧自的說話,說一些我以為她會想聽的話,但其實她跟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不管出了什麼事都不要回國,要好好讀書‘。我覺得她會生我氣,一定會的。”
“她愛你,所以不想讓你卷入到這些事里,不讓你回來也可以理解。我不知道她能不能聽到你說話,但如果可以,她也一定不會生氣的,她兒子雖然沒繼續讀書,但已經變成了一個很有擔當的人,很努力生活,也會過得越來越好的。”
“別費盡心思安慰我了,話說得都不像你了。”季蘇緬苦笑。
“嗯?什麼意思?”
“太假了,我喝多了,聽著特別不像你說的……”
“我說少爺,你也太難伺候了,話說得難聽你說我諷刺你,往好聽了說你說我虛偽,我就應該不說話。您洗洗睡吧,再見!”
仲磊沒管他,上了樓,卻時刻注意著樓下的動靜,聽到季蘇緬去洗澡、關燈、回房間,他才下樓,洗完澡一推門,看見黑暗里直直地站了個人。
“我操你嚇我一跳!幾點了還不睡覺!”
“磊哥我睡不著,胃里面像點著了似的特別燒。
”
“讓你喝這麼多酒!”仲磊拿了一瓶水給他,“多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