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沒忍住笑出聲,走到他前面,蹲下,拉著他的手讓他伏在自己背上:“背著走總行了吧。”
去停車場的這段路,仲磊走得不快,季蘇緬能醒,甭管是怎麼弄醒的吧,說明還不算很嚴重,到了醫院也許掛瓶水就能好。他給副駕座椅調了一個既能躺著又能被安全帶固定的角度,把他安置好,一路開到六附院。
仲磊作為一個未婚未育的單身男性,居然解鎖了帶孩子看病的技能,駕輕就熟地掛號、繳費、抽血、拍片,一系列操作下來,季蘇緬被診斷為急性肺炎,需要在急診觀察病房住一晚。他猶豫了一陣,決定送來六附院的時候,他就想好了先聯系趙芯瑜,但不知道為什麼,還是自己一個人經手了這個過程,他并不是不想給人添麻煩,而是……稍微有些自私,只能說人性的完美和人的不完美是必然會存在的反差,這就是矛盾產生的緣由吧。他在季蘇緬的床邊多坐了一會兒,才拿出手機給趙芯瑜打了個電話:
“你好,我是仲磊,你在上班麼?季蘇緬他著涼發燒了,在你們醫院急診,醫生說肺部有炎癥。”
趙芯瑜顯然是已經睡了的狀態,反應有些遲鈍:“嗯?誰?哦蘇緬啊,他沒事吧?”
“現在沒事了,在急診的觀察病房掛水。”
“哦,水已經掛上了,那應該問題不大,讓他好好休息吧,我明天白班,早晨去看看。”
——就這樣結束了通話。
仲磊疑惑,姑娘心這麼大的麼,水掛上就沒事了?這態度不像是女朋友啊,難道季蘇緬在單戀人家?
此時季蘇緬什麼都不知道,他躺在床上,卻依舊感覺自己一直在動,像坐船,晃晃悠悠暈暈乎乎,他恍惚中想起自己好像是被爸爸接回家了,回了露丘,但是房子太久沒人住,地暖沒開,很冷很冷,等他們把地暖打開,又像是著了火,變得很熱很熱,他們倆搞不懂暖氣的設備怎麼調,打電話問媽媽……后來,媽媽沒來,仲磊來了,幫他們搞定了暖氣,還教他們怎麼設置,他怎麼這麼厲害什麼都會……然后不知道為什麼他被仲磊帶出了門,很難受,好像是到了醫院,啊,好想咳嗽——一陣猛咳,驚醒了仲磊。
“磊哥,躺著很難過,一直想咳嗽。”
“把床給你搖高一點呢?——呃,好像把手壞了……”仲磊沒辦法,自己坐在床頭,把他扶起來,靠在懷里,“這樣可以麼?”
這樣可太可以了!
季蘇緬的上半身像是正在開一場運動會,心臟是個籃球館,球咚咚咚地砸向地板,血管是跑道,一大群人拼了命地跑,然而他的肺是越野賽車場,被一輛一輛的車瘋狂碾壓,疼得像是燃燒了起來,他就這樣睡睡醒醒咳咳,折騰了一夜。
給他拍著背,仲磊嘆了口氣:“可真是病來如山倒啊,平時身體挺好的,打兩份工還蹦蹦跳跳,這怎麼淋了場雨就肺炎了呢?”
季蘇緬燒已經退了,但全身無力,沒骨頭一樣窩在他懷里,嘴巴張了張,呢喃著:“磊哥,我是……”音量漸弱,直至無聲,像是個沒電了的耳機。
“嗯?你說什麼?”仲磊低下頭,耳朵湊近了聽他說話。
“磊哥,我……怕。”觀察病房還有別的病人,他們說話都很小聲,季蘇緬柔弱的語氣更讓人揪心。
“真嚇著了?沒事的,是惡心了點兒,但警察說咱家那邊不是第一現場。”
“不只這個事兒。我其實一直都怕,我怕家里自殺的小姐姐,怕晚上回來跟著我的人,怕沒喝醉打人喝醉了睡咱們家門口的人,那天廖姐要被抓走我也怕,你送她走我一直都不敢睡就怕那些人又找回來……磊哥,我知道我特別膽小特別沒用,但我已經盡可能不去想,假裝不存在就不會怕,但還是……磊哥……”
仲磊突如其來一陣心酸,從背后環住他的肩膀,貼近他耳朵輕聲說:“沒事的,不說了,以后也不用怕了,等你好了我們就搬家。
”
……搬家?他們倆同時愣住,還沒來得及反應,便看到趙芯瑜出現在病房門口。
原來已經是早晨了。
趙芯瑜進門看到這副景象,心里冒出一個粉紅色的“yeah!”,心說這家伙因禍得福啊,抱成這樣難道是追到手了?誰知她還沒走近,仲磊就像是觸了電一樣把他推開。“你們聊,我出去抽支煙。”
季蘇緬沮喪之情溢于言表:“我的親姐姐,你早不來晚不來正說到關鍵時刻你就進來了,真是豬隊友啊!”
“怎麼?你跟人表白了?”
“沒有,但是走了走心,他突然說要搬家。”
“搬家?和你一起麼?”
“嗯,他說的是‘等你好了我們搬家’,‘我們’哎,應該是帶上我的吧。”
“應該是。原來你們說這事兒啊,我看你倆都抱上了,還以為……唉,怪我怪我,我這就把他給你喊回來,你們接著聊。”說著她轉身便走。
“這哪還能接得上嘛!”季蘇緬對著她的背影喊了一句。
仲磊在急診樓和門診樓中間的吸煙處坐著,這一夜兵荒馬亂,很累,但當他聽到季蘇緬訴說內心膽怯的時候,一點睡意都沒有了,原來他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