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好意思,快去洗澡。”
“你別走,給我擦干凈!”
門口的取證工作做得有些徒勞,大雨把能沖刷的都洗得很干凈了,屋頂也取不到什麼有價值的痕跡,只能先帶著血衣離開。等這一切結束,雨漸漸小了,世界才重歸寧靜。
季蘇緬縮在被子里,眼神呆滯,仲磊把山藥排骨湯遞給他,他本能地伸手去接,又縮回手皺了皺眉:“磊哥,我喝不下,還是很想吐。”
“那給你留著等會兒再喝。還是你想喝點粥?”
“什麼都不想吃,你先吃吧。”
仲磊做了幾個菜,都沒端出來,怕菜的味道太濃,自己在廚房胡亂吃了幾口,出來發現季蘇緬已經睡著了,躺在他床上。他給床頭放了瓶水,打包了鱸魚,出門去找老方。
“好幾個月沒吃過你做的菜了,這魚真不錯,酸辣清甜,開胃!”老方一邊吃一邊贊嘆。
“行了,吃你的,別費勁想詞兒夸我。”
“你們不吃麼?”
“小孩吃不下,已經睡了。”
老方笑笑:“嚇夠嗆吧,我過去的時候他就坐地上,動都不敢動,我給他拖起來塞屋里的,哈哈!”
“還笑!這是個命案麼?”
老方瞬間嚴肅起來:“看這出血量應該是的,不出意外的話現在應該在排查周邊,你家屋頂上只扔了件衣服,線索太少不太好辦吶。而且咱們這兒連個監控都沒有……”
“誰他媽這麼缺德!”
“這都不是缺德的事兒了吧,命案,缺的是人性。”
沉默了一會兒,仲磊問:“之后還會找他問話麼?沒他什麼事了吧?”
“應該不會,口供給得還挺清晰的。”
“你不是說他嚇傻了麼,怎麼還能清晰?”
“身體動不了又不代表腦子壞了。
”
“嗯,行吧,你吃著,我回去了。”
季蘇緬還睡,但不太安靜,仲磊坐在他腳邊打游戲,時不時被他踢上一腳。他看著枕頭上的臉頰,抓著被子的手,床單的壓痕,和他歪歪扭扭躺著的弧度,大雨過后的晚霞異常絢爛,從窗戶透進來紫紅色的光,季蘇緬的臉被映照得泛上一層紅,整個畫面都……美得誘人。他慌忙挪開視線,但是那個畫面始終在眼前,宣告著什麼,越過他堆積如山的往日,擾亂他的安寧。他不得已閉上眼睛,頭靠在墻上,極力想抹去腦子里的混亂。
不知道睡了多久,又一次被踢醒,才發現被子已經被他踢到一旁,人瑟縮著,“又踢,你不冷誰冷。”仲磊心里想著,給他蓋被子才發現季蘇緬的呼吸有些急,眉頭皺得很緊,很難受地小聲哼唧。
額頭有些輕微的熱,他爬上閣樓找藥箱,測了體溫38.2,不太高。他抱起季蘇緬,往他嘴里塞了顆藥,“起來喝水,把藥吞了。”
季蘇緬很聽話地吃了藥,縮在他懷里,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爸爸……我冷。”
爸……爸……仲磊失笑,撿來養了一年多果然養成了兒子。他伸腳去撈被子,拽過來給他蓋上,依舊坐在他背后。
季蘇緬側過身,像一只貓一樣縮成一團,還是叫爸爸,“頭疼。”
“嗯,剛吃藥,一會兒就好了,再等等。”
季蘇緬沒再說話,片刻之后又說:“爸爸……熱。”
仲磊摸上他的額頭,果然出了汗,把他的手臂從被子里放出來:“這樣,好點了麼?”
“爸爸,我好累……活著,怎麼這麼辛苦……”
仲磊不由得抱緊了他,低頭耳語:“我知道你累了,你很辛苦,很努力地生活。
”
沒聽到季蘇緬有什麼回應,他繼續說:“也許疲憊感就是這樣,你旁觀著一個長得很像你的人,在一個沒有窗也沒有門的密閉空間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想表達,但只能畫抽象的畫,沒有人能懂,你也不能告訴他,我能明白,他說不出來,也走不出來。”
這話不知道是在描述誰的感受,季蘇緬沒有在和他對話,他意識不清晰,只是自顧自地囈語:“是不是……像媽媽一樣就什麼都不用管了。”
“不行!季蘇緬,你不許這麼說!不能這樣想!你醒醒,別睡了。”
依舊是沒有醒,他臉色蒼白,眉頭擰在一起舒展不開,喊著冷又往仲磊懷里縮了縮,抓著他的衣服不放。
“爸爸,我想你……”
“……等你好了,就帶你去見他。”
第16章 杏園-13
這一晚,仲磊沒去樓上,他在季蘇緬身邊坐下,以便照顧這個一直不退燒一直叫爸爸的孩子,并且從心底里涌出一股莫名的父愛。他看了看時間,距離上次吃藥已經過去了四個小時,燒不僅沒退,體溫還越來越高,還開始了吭吭吭地咳嗽,怎麼叫都不醒,他又給季蘇緬喂了一顆藥,拎起他扛在肩上出了門。
季蘇緬在恍惚中感覺到一塊大石頭壓在身上,動彈不得,全身無力還很想吐,整個胸腔都像是被點燃了一般,但想咳又咳不出來,他拼命掙扎想要擺脫這塊石頭,費盡了力氣,終于醒了。
頭朝下的感受讓發燒更加痛苦,他抓了抓仲磊的衣服:“磊哥磊哥,放我……下來。”
仲磊把他放下的瞬間,一通急促的咳嗽聲,似乎把杏園一村的夜色都撕開了一條縫。
仲磊輕輕拍著他的背,聽到他緩過一口氣,悠悠地說:“磊哥,扛得太難受了,我感覺,五臟六腑都要從嘴里,吐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