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家才說自己的車被追尾送去修,小孩很緊張的樣子問他有沒有受傷,他揚了揚眉毛:“傷了啊,你看。”T恤的領子往下扯了一點,露出一條深紅色,“安全帶勒的。”
“去醫院了麼,骨頭有沒有事啊,會不會有什麼內傷啊?”
“切!”仲磊看他是真的急了,不忍心再逗他,“還內傷,你武俠看多了吧,放心我已經運功療傷了。”
季蘇緬抓著他的手臂:“不行啊,真的要去看看,萬一——啊呸,反正就是要去拍個片子之類的,看看有沒有骨折有沒有內臟出血。”
“少爺你可別咒我了,真沒事,跟后面兩輛車的司機去過醫院了,沒事,軟組織挫傷。”
季蘇緬稍稍放心了一些,喉嚨里發出一種小奶狗的“嗯嗚”聲:“那你下午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也不說,都受傷了還去接我……”
“嘶——你別發出這種聲音,怪可憐的,趕緊去洗澡睡覺了,你今天開始睡樓上。”仲磊嫌棄似的把他趕走,自己先躺下了。
閣樓比較矮,他剛剛好不會碰到頭,但仲磊上來就需要彎著腰,季蘇緬有一陣子沒睡過床了,翻來覆去不知道在干嘛。仲磊在樓下喊了一嗓子:“別亂動,關燈睡覺!”
“噢。”他乖乖的關了燈,但緊接著好似很驚慌地大喊一聲:“啊——”
第11章 杏園-8
仲磊打開燈,從梯子上露出一顆腦袋:“你怎麼了?!”
季蘇緬坐在床上笑得古靈精怪的樣子:“沒什麼,就是看見天花板上的星星了。”
“操!叫這麼大聲!見鬼了啊!”
“嚇著你了?嘿嘿,讓你剛才故意嚇我。”
“幼稚!趕緊睡。”仲磊說著就要下樓,被季蘇緬叫住:“哎二叔,這些夜光星星是你貼的麼?”
“我有那閑工夫!之前那個女孩貼的。
”
“啊……真好看啊,而且她還不是亂貼的,是有星圖的你發現了沒?”
“嗯,后來看出來了。”
“這麼熱愛生活又浪漫精致的女孩子,為什麼會自殺呢。哎二叔,你住這兒,真的一點都不怕有鬼麼?我聽人說這個房子都能算是兇宅了。”
“比起鬼,我更害怕人。”
“怕人?”
“她如果真的陰魂不散,也不一定會害我,畢竟我們倆無冤無仇,但人不一樣,人輕輕松松就能說出很惡毒的話,不管是不是認識你,不論你有沒有得罪他。”
季蘇緬跳下床蹲在地上,平視著半個身子在樓上的仲磊,慢慢地說:“二叔你不開心是不是?”
怔怔地站在梯子的中間,仲磊有些惶然,他已經很久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了。他在這里生活了幾年,像是一艘拋錨的船,停靠在這片海里,再也沒動過,船身被銹蝕,寂靜、漂蕩、沒有希望。他日以繼夜重復著同樣的事,開車,吃飯,睡覺,沒想過自己開不開心,也沒有人像這樣問過他。
“被你嚇一跳能有多開心!趕緊睡,煩死了。”他跳下梯子,回到自己的床墊上,躺著,睜著眼睛。
入秋之后的時間走得飛快,仲磊某天在廣播里聽到新聞,原東海省衛生健康委員會副主任,黨委書記季一峰,利用職務之便,非法收受個人及單位財物,并為其提供便利,謀取利益,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一審判處季一峰有期徒刑15年,并處沒收財產,罰款200萬元……怪不得這幾天季蘇緬接到電話,神情都是落寞的,他沒說,仲磊也不問。聽到判決的這天,帶乘客去超市之后,自己也下了車,他記得季蘇緬愛吃紅燒牛尾,他買回家,做好了放在冰箱,第二天早晨送他到了駿威樓下,遞給他:“哎,你午飯。
”
“啊?”季蘇緬沒反應過來。
“啊什麼啊快拿走,我接到單了五分鐘就要到。”
季蘇緬呆呆地拎著便當盒走進大廳,今天他到得有點晚,和他一起上早班的宋蕭白已經整理好制服美美地站在前臺了,正在和薛阿姨閑聊。
“蘇緬來啦,快來吃米糕,薛姨媽自己做的,又香又軟,再不來我就吃完了!”
薛阿姨笑道:“給蘇緬留過了,你吃你的。”
“那不行,我需要蘇緬來阻止我繼續吃下去,”她一邊說一邊還在往嘴里塞,“快給我看看你的腰,看到你我就不想再吃東西了。”
季蘇緬樂呵呵地往她旁邊一站:“小白姐姐你一點都不胖。”
宋蕭白把米糕往他手里一塞:“好了不吃了!”隨即發現了他的飯盒,“哎你今天怎麼帶飯了啊,我還想跟你一起去吃食堂的水煮魚呢。”
“呃……我也不知道他給我做了午飯……”
“嘖嘖嘖你看你那個臉,眼睛里開出花兒了你知道麼!你女朋友做的什麼呀?”
季蘇緬也想知道,這個盒子拿在手里很有些分量,他打開,飯盒有三個隔層,紅燒牛尾、芥藍蝦仁還有混著雜糧的米飯。
“哇,這麼豪華!水煮魚徹底戰敗了,挺好,我今天中午吃草,誰也別攔著我!”宋蕭白一邊感嘆一邊去干活,季蘇緬還愣在那里。
他這兩天確實不怎麼好過,先是母親的身體,原本就因為長期服藥抵抗力差,臥床不起又導致感染,之前已經好一些,現在又插了管,正巧父親那邊也宣判了,他沒上訴,只托律師轉告季蘇緬,好好工作,不要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