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蘇緬沒打擾他,把剩下菜挑挑撿撿著吃,看他那只握著打火機的手,有著優美弧度的手腕虛懸在桌上,拇指和中指捏著打火機的一頭,向下滑,手腕提起,給打火機轉個方向,繼續滑,循環往復,路上來往的車窗反射了霓虹在他手上掠過斑斕的色彩,季蘇緬看得入了迷。
下了車,他又點起一支煙,這支是宣告一天的工作結束,可以回家睡覺的最后一支。“你先走,我抽完就回去。”他說。
季蘇緬嗯了一聲走在前面,想著這小屋曬了一天,非常熱,尤其是仲磊的閣樓,早點打開空調,等他進門至少能涼快一點點。他加快了腳步。
家門就在眼前,季蘇緬伸手在包里摸鑰匙,一個沒留意被什麼東西絆倒,撲通一聲摔在地上,摔得結結實實的,手掌和膝蓋火辣辣的疼,還沒來得及看傷勢,便注意到,剛才絆倒他的東西,是個橫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
“啊——”
他不由自主地大叫著,想站卻無力站起來,只能蹬著腳往旁邊挪,顯得懦弱又狼狽。
仲磊聽到動靜丟了煙跑過來,一把抓起季蘇緬,像拎一只貓似的,握著他的手腕問“怎麼了”,季蘇緬指著地上:“有……個人,他是……死了麼?”
第8章 杏園-5
仲磊低頭看了看,朝地上的人踢了一腳:“哎,滾回家去睡,別他媽睡我門口。”便抓著季蘇緬的手腕進了屋。
開了燈才發現這個小孩有多慘,兩只手掌擦傷,右邊褲腿膝蓋部分破了個洞,淺灰色的面料,蹭上褐色的泥,混著滲出的血,一件做工考究的制服就這麼色彩斑斕的毀了。
季蘇緬不介意這點小傷,但制服明天上班還要穿,也來不及去總務科訂一件新的,他哭喪著臉:“這怎麼辦啊,沒法上班了……”
“趕緊脫下來,我去找干洗店的廖姐,她能搞定。”
“破了個洞。”
“趕緊的,別廢話。”仲磊扯過他的褲子就往外走,臨出門回頭看他,“把傷口洗洗,閣樓上有藥箱你自己消毒。”
十幾分鐘之后,他回來,顯得很累,喘著粗氣。季蘇緬問:“二叔你怎麼了?”
“把那個人扔回家了,真麻煩,又喝多了。”
“那是誰啊?”
“后面一排中間那戶,不知道叫什麼,是個精神病,時不時地進腦科醫院,出來了就喝酒打老婆,廢人一個。你下次見他離遠點。”
“我,我以為那是具尸體,哪敢看他長什麼樣啊,嚇都嚇死了。”季蘇緬起身給他拿了瓶水,走路有些小心翼翼。
“傷口處理好了麼?”
“嗯,涂了碘伏,但我沒找到創可貼。”
“這天氣不用貼,包得太嚴實了好得慢,你注意點兒就行,洗了澡就再消毒一次。”
“好的,那我的褲子……”
“這會兒補不好,廖姐說明天早晨找她拿。”
“還能補?”
“當然,看不出來補過的。睡吧。”
第二天一早,季蘇緬坐在上班的車上,抱著他的膝蓋欣賞廖姐的手工,贊嘆不已:“天吶,只有趴在上面看才能稍微看出點不同,乍一看完全不像補過的,線頭都藏在里面,這也太強了吧!”
“嗯,廖姐的針線活很厲害。”
“這水平完全可以去修復那些高級品牌的衣服,真的,收費很高的。”
“嗯。”
“你可以讓她去試試看,修幾件衣服比她在干洗店一個月的工資還高。”
“行了,這麼熱心干嘛,少管閑事!”
季蘇緬的話被堵了回去,心里還是不服氣,把自己的音量調到介于聽得清和聽不清之間,嘟嘟囔囔地:“我也就是這麼一說,再說了,提供一個賺錢更多的機會不好麼,我有什麼錯……”
仲磊看了他一眼,無奈地說:“廖姐不能去找正規的工作,只能打這種零工,她是不堪忍受家暴跑出來的,身份證都是假的。”
“啊!這樣啊……好可憐……”季蘇緬覺得他剛才又發表了些愚蠢無知的言論。
“切,你這種負資產小可憐還要同情別人啊。”
“我不一樣啊,她遇人不淑,我正相反,遇到了好人,他帶我回家還借我錢,每天上下班都有車接送,我一點兒都不可憐!”
“是!你運氣好遇到個冤大頭!”
季蘇緬自詡康復能力超強,昨晚上摔那一跤看似凄慘,到早晨已經沒感覺了,手掌擦傷痕跡變得很淺,膝蓋的傷也不再出血,有了結疤的趨勢。他一到公司便匯總了前一天的數據報表,發給各級領導,將當日的會議安排發給全員,做完這些書案工作,差不多到了正常上班的時間,他起身站定,準備好一個職業的微笑,迎接每一個走進大廈的人。
他剛剛把自動門調成常開模式,便看到行政經理王玥走了進來。“經理早。”
“早啊蘇緬。”
季蘇緬目送著王玥往電梯走,盯著她手里的紙袋,好像……有什麼東西漏出來,一路水痕。
“經理你袋子里裝的水灑了!”季蘇緬對著她的背影喊道。
“啊?”王玥轉身的當口,紙袋底部不堪重負,玻璃瓶啪一聲摔在地上,碎了,“糟了,念念的椰子油!”
季蘇緬從前臺跑過來,順手拿了個“小心地滑”的牌子擺在旁邊:“經理您先上去吧,我請阿姨來處理,這個油要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