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能找個地方停一下麼?我……不知道該去哪了?”
仲磊看了看周圍,掉了個頭,開進一個體育場的停車場。“怎麼了?見你爸了?事情很嚴重?”他拿出一瓶可樂遞給季蘇緬。
季蘇緬深吸了幾口氣,強忍著一些情緒的樣子,慢慢地說:“沒見到我爸,只能律師見,但他讓律師轉告我他為什麼會被調查,是小瑜姐的媽媽舉報的。”
“啊?就你住的小酒館……”
“對,小瑜姐的媽媽那年也遇到這種事,但是有人提前跟她通風報信,她跑到了國外,一直沒回來也沒音信,這次她想主動投案,就交代了一些事,我爸當年是她的下屬,就被交代出來了。”
仲磊沒說話,沒辦法表達什麼意見,只能聽他傾訴。季蘇緬沒喝水,兩只手緊緊地抓著瓶子,抱在胸口處,很緊張很慌。
“我現在不知道該做什麼,也不知道該去哪,師傅,我……我們家的銀行卡都被凍結了,這些是在美國租房子退的押金,交了我媽的住院費,也沒剩下多少了,還有我爸就快被公訴,律師費……”
他說不下去了,不到20歲,就遇到了人生中第一個窘迫得不能再窘迫的境地,季蘇緬用一種祈求的目光凝視著仲磊的眼:“您能幫我一下麼?讓我借宿幾天,等我找到工作找到房子就搬走可以麼?”
第4章 杏園-1
仲磊說不清自己是怎麼被說服的,說了“不行不方便”之后,他看到一張六神無主卻假裝豁達的臉,和一雙顫抖著摳飲料瓶貼紙的手,他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運行減慢,呼吸放緩,時間仿佛也隨之拉長。
三年前的某一天自己也是這樣的心情吧,表面看起來鎮定自若,實際上鋪天蓋地的指責和唾罵讓他如置身火場,周遭的空氣在灼燒,眼前反而一片黑暗,前路迷茫,不辨方向。
所以他把這個小孩帶回了家,濱海新區杏園一村,一個不久的將來勢必會拆遷的城中村。
出租車在一片空地停下,季蘇緬下車,牽著行李箱,亦步亦趨地跟著仲磊。這是一片低矮的平房,隨處可見的違章建筑,拐過兩個彎,在一個狹小的巷子口停下,仲磊轉身指著斜上方說:“看到這個陽臺上很多傘的就拐進來,巷子都很窄,容易走錯路。”季蘇緬乖順地點頭,“記住了。”
巷子的盡頭就是仲磊家,進門一眼就看到了全貌,很小,很矮,很暗。
“左手衛生間,右邊是廚房。”仲磊懶洋洋地指點了一下。
季蘇緬放眼望去,屋里除了一張宜家的四方小桌之外什麼都沒有:“那你,住哪?”
“閣樓。”說著,他往前走了兩步,指了指廚房的側墻壁上掛著的鐵制梯子,爬上梯子后才能看到一張床,以及床旁邊的一排矮柜,家具少得像是不怎麼經常住人的樣子。
仲磊抬手從墻上的小圓盒子里拉出一條繩索,掛在對面同樣的裝置上。“繩子拉過來可以晾衣服,如果你需要個人空間也可以在這上面掛個窗簾之類的,但不要影響晾衣服。”
“個人空間?你是說,我睡這里?”
“不然呢?樓上是我住的地方。”
“我睡……地上?”
仲磊瞇起眼睛:“那要不,少爺您睡樓上,我睡地?”
“不不,我睡,我睡,我……我可以的。
”
季蘇緬嘴上說著“可以”,但行動上絲毫看不出“可以”的樣子,他本人還是局促地站在墻角不知所措,他懇求這位出租車司機師傅收留他,卻沒料到他家是這麼的……家徒四壁。
仲磊從閣樓上扔下一張床墊,“地上不臟,但還是得擦一遍,你今晚上睡這個吧。”
哦,太好了,季蘇緬長舒一口氣,他前一秒的計劃是把箱子里所有的衣服都鋪在地上對付一晚。
床墊不厚,卻也足夠睡了,季蘇緬擦好地鋪好床,還把小方桌放在床頭。仲磊抱著一床被子跳下梯子,遞給他,季蘇緬接過來,蓋住腿,趴在小方桌上,抬頭向他笑:“真像榻榻米呀,我老早就想要個暖桌,居然在這兒實現了。”
仲磊皺了皺眉頭,心里很是不解,這種居住條件,他眼里居然閃著星光,笑得清爽明亮,這麼容易滿足的麼?
“您房租多少錢啊?我付一半可以麼?”
“不要了,沒多少錢。”
“不能啊,不能白住您的房子,這地方雖然有點難找,但很干凈應該也不便宜的。”
仲磊厭煩這種公事公辦的語氣,從鼻子里呼出一口不耐煩的氣息:“房租一個月300,你就住幾天,我還不至于收你那兩三塊錢。”
季蘇緬一臉的不相信:“300?不會吧,現在哪有這種價位的房子,合租都不止,您別騙我。”
“這里干凈整潔主要是因為上一個租客是個女孩子,房子維護得很好,但是她自殺了,獨居,死了很多天才被發現,之后房子一直租不出去,避光,陰冷,潮濕,才這麼便宜。”仲磊語速越來越慢,好像故意營造恐怖氛圍,低頭看著他的眼,“怕不怕?”
季蘇緬并沒有表現出怕的樣子,眼睛里依舊閃著微光:“這有什麼好怕的,一個能把家收拾得這麼好的女孩,一定是個溫柔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