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怡在丈夫被帶走之后給季蘇緬打了個電話,叮囑他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要回國,季蘇緬沒答應也沒拒絕,他在自己的小房間里待了三天沒有出門,一直在設想,也一直在否定自己,他無端的覺得累,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直到聽到母親入院的消息,他打包了行李,能賣的賣掉,賣不掉的送出去或扔掉,剩下的只有一個行李箱和一個小包,甚至不如他出國那年的行李多。
再次站在趙芯瑜家的小院門口時,他心里才有些踏實,這幾乎是他第二個家,從上小學開始幾乎每天放學在這兒吃晚飯寫作業等著父母來接。趙芯瑜的母親林麗瑩是他父親的上司,工作都很忙,季蘇緬也就時不時地住在樓上,他管趙元叫干爹,這麼多年,干爹憑一己之力,帶大了他們兩個孩子。
初中畢業那年,趙家橫生變故,林麗瑩失蹤了,據說是觸犯了底線,倉皇出逃,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兒,包括趙元和趙芯瑜,也是在那一年,季蘇緬被送出了國,但他依舊和趙家保持著密切的聯系,給干爹送酒,給小瑜姐送化妝品,甚至比對自己父母還親密。
趙元端了兩碗老火湯給兩個孩子:“小瑜先上樓吧,我和蘇緬聊聊。”
季蘇緬看著憂心忡忡的趙元,心下不忍:“干爹,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有事明天說也行啊,我又不著急走。”
趙元按著他的腦袋推了一把:“你小子,糊涂啊,不是說了不要回國麼,你爸爸的事,八成是確定了的,你這時候回來可能就再也出不去了,不上學了?”
季蘇緬點頭:“我知道,但我媽……我不能不管她。”
“你媽這樣,說句不好聽的,可能撐不了多久,你放棄了大好的學業,回來能干嘛呢?”
“干爹,總能有出路的,您還不知道麼,我可能是我們家心智最成熟遇事最冷靜的人了,大不了跟你混,在酒吧打工。”
“我不要你!你能干什麼,啥都不會,長成這樣人家都以為我雇傭童工!”趙元邊說邊推他上樓,“行了,滾去睡覺吧,明天一起去醫院。”
趙家的小酒館白天不營業,他們和上早班的趙芯瑜一起到了醫院,蘇婉怡經過搶救病情已經平穩,深度昏迷,從ICU出來一直住在普通病房,趙芯瑜和神經外科的管床醫生聊了一陣,回來就說:“蘇緬,情況不太樂觀,能醒過來的可能性不大,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季蘇緬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趙芯瑜拉住他:“回去睡一覺吧,別想太多。”
季蘇緬朝她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姐,我真的沒事,我媽她這些年自己也很辛苦,對她來說,我爸如果不在身邊,那就更痛苦了,這樣……挺好。”
趙元聽不得這樣的論調:“別瞎說,醫生說盡量維持,說不定有轉機。”
“知道了干爹,您先回家吧,我出去辦點事,中午不回去吃飯了。”
季蘇緬在醫院的長椅上坐著,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師傅您好,我是季蘇緬,就您昨天夜里在機場接到的。”
“哦,你啊,要用車?”這個聲音顯然還沒醒。
“不好意思啊師傅,您是被我吵醒了麼?”
“沒事,該起了。今天就用車麼?600一個班,去哪接你?”
“什麼叫,一個班?”
“出租車每天有白班和晚班兩個班,我是自己的車,看你時間,如果只有白天算600,如果晚上沒到下半夜就加300,停車費過路費過橋費你付,油錢我付,能接受麼?”
“能,沒問題,我在六附院住院樓,但是您得先帶我去趟銀行換人民幣才能付錢給您,行麼?”
“不用現在付,用完結算。我大概40分鐘到。”
“好。”
季蘇緬雀躍地等在住院樓樓下,一點兒都不像是母親還躺在樓上的狀態。一大早的醫院門口,人流穿行而過,他身后的自動門忙得都沒有了關閉的時刻,每過一個人就發出輕微的“叮”一聲響,他在這樣的清脆的聲音里聽到了甜蜜的征兆。
對于出租車司機來說,包車比正常運營要輕松很多,他剛才報了個很高的價格,實際上每天的營業額遠不到那個數,原本是等著小雇主給他還個價,沒想到缺少了這麼個環節,爽快得他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想著這小孩不缺錢也就算了,他在路上經過便利店,買了七八種不一樣的飲料放在車上,價格提上去了,服務也得跟得上。
仲磊接到他去了銀行,然后返回醫院,醫院的車位向來都是一位難求,果不其然,季蘇緬已經辦好事情回來了,他還沒開進停車場,也恰好不用再排隊了。
“你家有人住院了?”仲磊問。
季蘇緬還記得他昨晚上說過自己開車不喜歡聊天,一直坐在后座不敢說話,把自己憋成了一件正在被運輸的貨物,此時司機師傅突然主動發問,他按捺住欣喜,反而先紅了眼。
“我媽媽,跳樓自殺,救回來了但現在是植物人,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希望醒過來……”他沒往下說,低下了頭。
仲磊從后視鏡里看他,很不忍,但也實在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只能問:“然后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