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昀用楊若的手機給張鴻遠的叔叔張明山打了個電話,張鴻遠的父母早在幾年前就病逝了,他唯一的親人就是開酒館的叔叔,張明山一輩子沒結婚,就張鴻遠一個侄子。
電話響了兩聲那邊就接了,齊昀抱著脖子坐在床頭,聽到那邊老人沙啞的嗓音“喂”了一聲。
齊昀喉嚨哽著,字不成字的叫了一聲,“張,叔……”
那邊張明山很長時間才開口:“是齊昀吧,聽說你傷了頭一直昏迷,現在好了嗎?”
“我挺好的,”齊昀頭還是暈的厲害,閉著眼靠著床頭,“遠哥他……”
“我已經知道了,寧語前幾天跟我說了……”
齊昀在自己頭發上狠狠揪了一把,忍著頭疼說:“對不起啊張叔,這回我們不能帶遠哥回去了。”
張明山嘆了口氣,“其實我早就有預感,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早晚會有這麼一天,我之前以為,有孟辰在,他就不會那麼不要命了,沒想到,最后還是……”
-
-
齊昀醒了之后的狀態不怎麼好,睡著的時候多,醒著的時候少。
他一醒,楊若就端著水喂他,重度腦震蕩,齊昀吃什麼都想吐,楊若每天只給他在食堂里打點米粥。
齊昀又過了一個禮拜才出院,帶著楊若去了之前的山谷。
搜救隊沒找到張鴻遠,早就已經撤了,冰川底下還是冰川,無數不可測的斷層,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最后還是按照失蹤人口處理。
孟辰還在那,他在他們一開始駐扎地的那片山谷里,用石頭壘了一個石碑。
齊昀到的時候孟辰就坐在石碑旁邊,兩人對視一眼,誰都沒說話。
孟辰整個人瘦脫了相,齊昀也沒好到哪去。
“有沒有什麼不良反應?”齊昀摘了背包,問跟在身邊的楊若,山谷的海拔更高一點。
本來齊昀是想自己來的,但楊若說跟著他,他也沒反對。
“我沒事,這幾天我已經適應了。”楊若話一直不多,每天就是在醫院里安靜的陪著齊昀。
不動也不說話的時候,像是沒有他這個人一樣,但齊昀知道,楊若一直在他旁邊守著。
現在也是,他去哪兒他就跟著去哪兒。
齊昀在楊若頭頂揉了一把,點點頭“嗯”了一聲,很快又收回了手。
他拉開背包拉鏈,從兜里掏出一瓶酒跟一盒煙,點著兩根煙,一根叼在自己嘴里,另一根用石頭壓在石碑上。
孟辰終于動了動,抬了抬手,“齊哥,也給我一根吧,我的抽完了。”
齊昀把煙盒跟打火機遞給孟辰,孟辰手抖沒接住,他從地上撿起煙盒跟打火機,抽出一根煙點著了火,夾煙的手指還在顫抖。
幾只烏鴉一直在頭頂飛來飛去,繞著石碑,山谷里陣陣回聲,叫聲慘白又凄涼。
齊昀打開酒瓶,自己先喝了一口,剩下的全都倒在了石碑四周。
沒有人說一句話,說什麼呢?
說安息嗎?
孟辰說了,雪山太冷了,也太沉,太孤獨了。
齊昀也覺得這里太冷了,冷得多看一眼就渾身刺骨。
楊若一直默默站在齊昀身邊,齊昀手里一直握著已經空了的酒瓶。
山谷里有風,風吹過來的時候齊昀手一松,酒瓶掉在地上摔成一地碎片。
齊昀背對著石碑,坐在孟辰身側,又給自己點了根煙,那點煙霧在山谷里一吹就散盡了。
齊昀抽完煙才開口:“孟辰,我們后天準備回去,你……”
“齊哥……”
孟辰撿起腳邊一塊小石頭,抬起胳膊遠遠的扔出去,幾聲連續的撞擊聲,這條沉默的山谷終于有了回響,打斷了齊昀,“我決定以后就在這生活了,我從小就是孤兒,也沒牽沒掛,以后在哪兒生活都一樣,而且,搜救隊給我們的結果是遠哥失蹤了。”
“孟辰,那麼高的地方掉下去……”齊昀話說了一半。
孟辰好似聽不見一樣,又往遠處扔了一塊石頭,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齊哥,我知道,你放心,我不會想不開的,我就是,想在這守著。”
齊昀知道孟辰什麼都明白,孟辰既然在這里立了石碑,他心里早就清楚會是什麼結果。
齊昀想起他當時拉著孟辰的時候說的那句話,那種情況下,他心里只有一個想法,他不能讓孟辰掉下去。
其實他沒有資格替張鴻遠對孟辰說那樣的話,但他現在更說不出,可能遠哥對你是不一樣的。
張鴻遠的那些改變,出發前說自己這回要命了,酒桌上替孟辰拿走的酒瓶,雪山上一步一個眼神的看守。
但齊昀到底不是當事人,他不知道張鴻遠的改變是不是因為孟辰。張鴻遠對孟辰到底是什麼樣,或許他們兩個當事人也不明白。
就算張鴻遠的改變的確是因為孟辰,齊昀現在也張不了這個口,用這樣的理由去安慰眼前這個不堪一擊的男孩兒。
他不想孟辰跟張鴻遠一樣,但命運總是由不得人。
孟辰好像還是變成了第二個張鴻遠。
“齊哥,你覺得,遠哥對我,是不是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啊?”
齊昀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反問一句:“孟辰,上次出發前在山谷里,你聽到了遠哥說的話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