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陽說:“老婆真棒。”說完一記籃球飛過來,險些砸了臉。
李英達扭頭就沖那邊吼,“干嘛呢干嘛呢?差點打到人了知道嗎?”
鐵絲網那頭的男孩們連聲說著抱歉,其中一個過來撿球,一直不停在鞠躬。
林朝陽不甚在意地笑笑,只說:“沒關系。”
那男孩見他看起來是個好說話的,不像旁邊那個,雖更英俊些,但表情莫名兇狠。
他對林朝陽說:“大叔是新來的老師嗎?為什麼以前從來沒見過。”
大叔......林朝陽頓時傻了,被單位里的老同事“小林”“小林”叫慣了,聽到高中生喊自己大叔,男人只覺萬箭穿心。
李英達笑得直不起腰,扶住旁邊的樹,一直在笑。
林朝陽勉強穩住聲音道:“我的確是老師,但不是這個學校的。”
那男孩又說:“那家伙也是老師嗎?”
李英達抱胸道:“什麼叫那家伙,我可是電視臺知名主持人。今天大駕光臨來視察你們學校,你們校長還對我說,遇到些個不懂禮貌的學生,盡管記下來,回頭告訴他,他會把那些人挨個開除掉。”
“你哄小孩兒了吧,你以為校長就可以隨便開除學生嗎?”男孩抱著籃球,頗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轉頭對林朝陽說:“還是這位大叔好說話,老是老了一點,但是問題不大。”
林朝陽尷尬擦汗,又是“大叔”,好,他便又心梗了一回。
李英達哈哈哈了一路,反復模仿著那學生的口吻,左一個“大叔”,又一個“大叔”地刺激他。
誰讓他今天老是在挑自己的刺,如今也輪到自己刺激他一回了,他知林朝陽多年齡敏感,近幾年更是,是人就難免恐懼衰老。
林朝陽聽旁邊人喋喋不休地喊著,知道他這是在刺自己,于是中午吃飯時,故意沒給他盛湯。
他只打了自己的那一份,一口一口喝著,看李英達頭冒青煙地瞪著自己,還不忘說:“大叔老了,一次性端不了兩碗湯,要喝湯,你就自己去打好了。”
李英達打了湯來,也不喝,只冷冷放著,說:“老人家多喝點,這碗就當我請了。”
林朝陽莫名想笑,“差不多行了,小心晚上回去揍你。”
“那我便更有理由說你家暴了。”李英達這才不疾不徐地舉起碗,喝了一口,突然感慨道:“要是咱們永遠都像現在這樣就好了。”
房屋中介約在下午,林朝陽預選了三套房。一套90平的兩室一廳,一套LOFT,還有一套,不是小區樓房,而是獨棟的老宅。
平心而論,林朝陽最鐘情那棟老宅。上一任房主是一對留學生老夫婦,丈夫是日本人,妻子是外交官。
房子因著男主人的審美,帶點東洋氣息,又因為女人是地道江浙出身,里頭的硬裝,多少打點江南宅院的清秀質感。
林朝陽看中了老宅后面那塊地,他想著,若能種上一片玫瑰,等花綻放時一定很好看。
最關鍵的是,李英達喜玫瑰。還需是德國玫瑰,不是德國玫瑰他不要。
他總是這樣,每時每刻都追求優雅、品味以及永不落幕的狂歡。
林朝陽想象的美好生活是“帶月荷鋤歸”,他卻告訴過自己,做人一定要“得意須盡歡。”
男人走在前面,聽中介嘰嘰呱呱介紹了半天。前面兩套平平無奇,他看某人也興趣寥寥,直到看那套老宅子時,方才有了些興致。
李英達說:“這木地板我喜歡,上面有痕跡才更有感覺。許多東西不一定是嶄新的才好看,房子這種東西,還是要有些煙火氣,住著才舒服。”
林朝陽說:“可是它是二手房,我預算有限,暫時買不了一棟新的。”
中介忙搭話:“其實這房子是有點老的,但喜歡的人也很多。現在很多大城市工作的年輕人都喜歡歸隱田園,上周我還帶一對小夫妻來看過,他們說這周給答復,到時候想要可就沒有了。”
兩人又里外看了一圈,彼此給了個眼神,林朝陽心里大概有數了。
回去路上,他對李英達說:“抱歉啊。”
李英達嚇一大跳,“你出軌了?”
林朝陽頓感無語,癟嘴道:“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麼,我是很認真地在跟你講話。”
“那你說嘛,什麼事嘛,搞得這麼嚴肅,我還以為你有奸情要跟我坦白。”
林朝陽清了清嗓,一臉認真道:“我說抱歉,是總覺得,讓你跟著我,住二手房,好像蠻......”
“你別說了。”李英達突然也認真了起來,語氣莫名平淡,“林朝陽,你覺得我會因為這個看不起你嗎?”
“我只是覺得......”男人直撓頭,“覺得跟你從前的生活相比,我實在是寒酸了些。”
李英達說:“你別忘了,我身上也背著我爸欠下好多債呢,哪有你以為的那麼好。”
“我不管,你就是最好的。”林朝陽捏住他的手,軟軟的,白白的,像朵棉花云似的,捏得他心里柔乎乎的。
“你不能說自己不好,”男人將頭低下,眼神真摯,“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最好的。”
☆、算賬
買房這事兒,可大可小。看過一次不作數,還得要里外了解。
畢竟錢付出去了,想再拿回來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林朝陽存這筆錢也不容易,整四十多萬,在涇川這樣三四線小城市里,足夠買下一套百十來平的獨棟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