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人撥玩著臺燈罩上一串流蘇裝飾,盡量讓自己的話顯得云淡風輕、不甚在意。
門前一只貓跑過,李英達說:“你又來了。”
“我怎麼了?”林朝陽繼續說:“不喜歡我,可以走啊,我幫你訂票。”
“一定要這樣?”李英達從后撫上他的肩,氣息湊近,他趴在男人耳邊,梳理他錯亂的鬢毛,“你老說我幼稚,像個孩子,其實要我說,你才像個孩子,喜怒無常,讓人難以揣摩。”
男人悶聲不語,面色灰青,宛如鐵面。
李英達作勢起身,“那我真走了?”頓了頓,又道,“現在凌晨三點,車站應該還有票。”
林朝陽猛地將他抱住,“你敢?”他怔了兩三秒,憤慨道:“你明知道我說著玩的,就想看我挽留你。”
李英達摸了摸他的頭,兩只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你剛剛的語氣,可不像是說著玩兒的。”他見男人把頭抬起,露出那對波光粼粼的眼,糅雜著昏黃燈色,明暗之間,柔情萬縷。
“我只是怕再一次弄丟……”林朝陽啞然失聲,眼圈紅成一片,“再一次弄丟……這麼好的你……”
李英達說:“我不是回來了嗎?就像我們當初約定好的一樣,去上海,我們現在不就是這樣?”
“既然你記得那個約定,又為什麼跑去美國?”男人瞪紅了眼,驀地頷首,抹了把鼻涕,躑躅道:“你知不知道,這幾年我是怎麼過的?我感覺自己已經死掉了,就像那盆多肉一樣,死掉了。”
這一次換李英達沉默。窗外滴滴答答,下起了雨。
“我傻乎乎地拿著行李和車票,在車站等了你一個下午。”林朝陽說,往事依稀浮現在心頭,“要不是李升告訴我,你兩個星期前就訂好了機票,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跟我去上海。
”
“你給我希望,又把它撲滅。”男人肩膀顫栗,眼神如風中殘燭,忽明忽暗,“如果你從一開始大大方方告訴我你沒打算去上海,我未必不能接受,可是你卻騙了我……你知道我最討厭被騙……”
李英達說:“對不起。”
林朝陽囁嚅道:“我不要對不起,我要你在我身邊。”
李英達說:“我會在你身邊的啊,新澤西州沒有林朝陽,再好也留不住。”
“真的嗎?”男人似是幼獸,滿懷期待了看著眼前人,臉上寫滿了“需要哄”。
李英達肯定,“真的啊,你是不是傻。”
“我是傻,林朝陽就是個傻瓜。”男人緊緊將他抱住,語氣深沉:“不傻的話,又怎麼會等你這麼多年。”
☆、司南
林朝陽被電話聲吵醒,迷糊里,看見來電顯示是孫仁,他方松開懷中熟睡的李英達,躡手躡腳到陽臺上去接。
“老林,是我。”那頭聲音精神頭十足,一下子將男人的睡意涮得干干凈凈。
“還記得我跟你提到的那位姓陳的朋友嗎?”
林朝陽有點印象。
“說來也奇怪,我本來以為你知道的,后來你說你不知道,我以為這事兒就翻篇了,沒準是哪位活雷鋒在做好人。”
林朝陽說,“然后呢?”
李英達穿著睡衣從門后走了出來,伸手將他抱住,小臉蹭在他的脖子窩里,像只半懸掛的奶貓。
林朝陽一手舉著電話,一手扶住這只黏人的大貓,聽得對方說:“然后啊,前兩天我又收到中間人的消息,說他是您的高中同學,還說您如果在上海,想和您約見一面。”
林朝陽開著免提,難免被李英達聽到一些。懷中人顯然一凝,像被摁了定時器一樣,定格在了一個動作里。
孫仁繼續說:“你好好想想是哪位高中同學,這可是位貴人啊,能分分鐘找到業內最牛逼的公關公司,肯定也是位大佬。”
林朝陽說:“我知道了,現在在忙,晚點再聯——”
說沒說完,李英達便撅著嘴要親,林朝陽無奈放下電話,在他臉上留下一個淡淡的“mua”。
“誰姓陳?”
林朝陽想了一上午,高中走得近的就李升和李英達,哪里有姓陳的?難不成是高一高二的老朋友?也不對啊,在江北時他更沒什麼朋友,更沒有一位是姓陳。
李英達坐在他旁邊,剛湊完朋友圈的九宮格風景照,山花爛漫地走在前面,兩人今天暫無安排,隨處在郊外走走。
林朝陽問:“英達,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圈子里誰姓陳?”
李英達不假思索道:“你蠢啊,司南不就是姓陳?”
“司南?”男人略有些印象,總覺得這個名字熟悉,卻又想不起他的樣子。
李英達將拍立得對準一株向日葵,咔地一聲,摁下快門。他一邊找著新角度,一邊說:“對啊,就是司南,陳司南,這麼重要的朋友,你居然都忘了?”
“陳司南?”林朝陽還是沒想起來,但他有種感覺,這個人他絕不簡單。
“陳司南……司南……”他又在心里默念了幾遍,不甘心地問:“哪個陳司南?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李英達抖了抖手里的相片,別了他一眼,:“傻瓜,能是哪個陳司南?一中校花、李升初戀,陳司南。”
林朝陽下午就接到了李升的電話,果不其然,他比自己更先一步知道陳司南在上海的事。
“所以——你打飛的回上海,不全是見老同學?”林朝陽恍然,記憶里浮現出一張年輕女孩的臉。
記憶里,他對這個叫陳司南的女孩著墨不多,只記得昏黃遙遠的高三歲月里,常在教室里看到一個空著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