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熊哥是一班班主任,年級組組長,真名叫程兆雄。
一個男生安慰道:“關了就關了,高三本來也沒時間搞這些娛樂活動。”
話音未落,李英達便將礦泉水瓶直接甩了過去,瓶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人身上。
“李英達,你……!”
男孩瘋跑了出去。
林朝陽有些懵,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知道,他該追出去。
追出去。
追上李英達。
偌大的塑膠跑道上,林朝陽陪李英達跑了一圈又一圈。周日下午返校生不多,校內人煙稀少,并沒人留意那兩個慢跑的少年。
林朝陽邊跑邊說:“你剛剛干嘛發那麼大火?這不像是你。”
李英達抹了把汗,跑得更快了,他一個字也不想說。
“李英達!”林朝陽支撐不住了,停下步來,扶住膝蓋一個勁兒地喘,“是你把我叫來的,來看你排練,現在你又不理人,你不告訴我,我怎麼幫你?”
前頭人徐徐放慢腳。十幾秒后,林朝陽眼前遞來一瓶礦泉水。
兩人坐在籃球架下,熱汗狂流。空氣中彌漫著香樟樹的味道,夕陽如金般璀璨。
李英達說:“我在話劇社干了三年,跑了百十來場藝演。”
林朝陽跟著他說,“我知道的,你一直都很熱愛展現。”
男孩苦澀一笑,“你覺得我是熱愛展現?”他奪過身旁人的水,兀自擰開,呼哧呼哧灌了幾口,道:“話劇社創辦的初衷,是為了公益籌款。那個時候校門口經常有流浪貓流浪狗出沒,我就跟熊哥提議,在政教處的廢樓里找了個小隔間,收留那群貓貓狗狗。”
林朝陽目光虔誠,“你好有愛心。”
李英達抿嘴一笑,將水還了回去,略聳了聳肩:“我可沒什麼愛心,只是……”男孩似有所思,“只是讓更多人快樂,難道不也是一件快樂的事嗎?哪怕它們不僅限于人,是貓,是狗,是花,是草,就像你很喜歡研究花花草草一樣,讓它們快樂,你不覺得很有意義嗎?”
林朝陽說:“那是你本就衣食無憂,所以覺得,幫助別人就是快樂自己。”
他低頭盯著地上搖擺的影子,喃喃自語:“如果你跟我一樣,時常為錢發愁,為明天的飯擔憂,去食堂從來不敢點超過十塊錢的菜,買鞋從來不敢看正版,走在路上,別人會說你看那人身上的味道好難聞,每次總是班里最后一個交上教輔的錢……你可能覺得,與其幫助別人,不如以自己為重,人都是自私的,這是人性。”
“你好悲觀。”李英達嘆了口氣,剛松快了些的氣氛又變得沉重了起來,“其實這個世界沒那麼糟糕。”
兩個人的眸子不約而同地黯淡了幾分,天色漸黑,黃昏漸變為幽冷的夜。
有風在吹。
李英達將腰上的校服外套重新穿好,起身時才想起,臉上還帶著舞臺妝,兩邊臉頰初紅彤彤一片,像個大壽桃。
林朝陽說:“我確實悲觀,對人性充滿失望,總是不相信人性。”
李英達瞇著眸子,微微笑著看著他,并不說話。
“但如果是你,我愿意相信一下。”
男孩向前一步,在心里說,同時擰開蓋子,喝下了那年夏天最甘甜的一口礦泉水。
☆、狂騷
“看這里看這里,跟著我一起喊,茄-----子------!”
一盆巨型云松前,攝影師驚叫著摁下快門。
鏡頭前是一對情侶,兩人四目相對,上肢交錯,氛圍格外親昵。
林朝陽將車停好,方留意到某人一直盯著窗外。他隨之眺去,無非又是一群走走拍拍的背包客。
這次他來建德,半公半私。
對公的是,校方與當地農務局有個綠植大棚項目,作為專家顧問,林朝陽每三個月就要跑一趟建德,短住一兩日,跟隨當地花農一起,進棚參研、指導種植。
從前沒帶著人,他會多留幾天,住在民宿里,夜里聽蟬鳴,白天去垂釣。
那時的林朝陽總想,如果某人還沒有回來,他就離開上海,搬到這樣的山野鄉間也還不錯。這且算私心。包括這一次,他想在這樣的群山懷抱里,和某人共度一夜,或者更多夜的良宵。
李英達說:“我們也去拍一張吧。”
林朝陽喪著個臉,渾身寫滿抗拒:“我不上鏡。”
“拍一個嘛。”往往這種時候,李英達就會動用撒嬌技能,將頭埋在男人胳肢窩底,反復晃著肩。
“我記得高中那會你可愛給我拍照了。”李英達不依不饒,“你還說,英達,你是我見過最可愛的人,我想用鏡頭記錄下你,我要永遠看著你,記住你,愛著你,纏著你。”
男人一頭黑線。
李英達說這話時,恨不得讓邊上所有人都聽到。縱然林朝陽也是上過百人大課的老師,面對數百師生臨危不亂,唯獨面對這類情景,還是會忍不住害臊。
偏某人享受得很,見自己不說話,又喋喋不休地講起自己給他寫過的那些情書。
李英達自顧自道:“你忘了嗎?你自己說的,你說英達,你就是天上的小星星,而我是陰溝里的小紙船。小紙船怎麼可以配上小星星?不過沒關系,我可以偷偷喜歡你一下,只是偷偷,卻又忍不住告訴你。”
男人扶額,“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