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飯時,李英達沒忍住,開口提了手表的事。
林朝陽啃著吐司,兩只手上沾滿芝士,他四處找紙。
“你心里有鬼。”李英達將抽紙盒拽住,不讓他拿,“你告訴我,那些東西哪里來的?除了那塊寶格麗是我送的,其他的呢?我知道你沒有收集手表的習慣。”
林朝陽說:“我自己買的。”
李英達冷笑,“買的?認識你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對表這麼有研究。”
默了幾分鐘,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反問:“我不在的這幾年,你是不是認識了別人?這些表,是不是他們送你的……?”
男人微微一怔,他們,好一個他們,原來在某人心中,自己就是個為了幾塊手表就能屈居人下的薄涼之徒。
久別重逢,林朝陽不想吵架。他默默端了盤子去洗,不忘把某人的盤子也一起洗掉了。
但不想理他是真的,林朝陽從出門起就沒說話。
他就是這樣,他一直是這樣。他的李英達,李大公子,李太子,從來就只會對自己錙銖必較。
所有共友提到李英達都說——“啊,就是那個性格超好的男孩子”,好嗎?林朝陽困惑,不見得吧?
作鬧起來,也就是個孩子。
車在路上穩穩駛著,兩人一句話也沒說。車程明明只有兩三個小時,林朝陽卻覺得格外漫長。
互相折磨并非樂事,它將痛苦無限拉長,拉長到每分每秒都在閃回那個男人的臉,哪怕他就坐在自己旁邊。
臨到服務區,林朝陽下車買水。李英達跟在后面,像個吝嗇的守財奴,守著一個行走的錢囊。
男人走到一半,才想起車門好像沒鎖,復又掉頭,某人恰撞進了他的懷里。
“我錯了,老公......”李英達仰起臉,順過他手里的鑰匙串,把手背在身后,不讓他鎖車。
林朝陽黑著臉,故作陰冷:“氣什麼?我才不會為了你生氣。”
李英達說,“我不該亂碰你的東西.....還胡思亂想.....”
周圍有人走過,兩人略松開彼此,李英達不甘,拽住他衣角,一刻也不松。
“好老公,英達知道錯了。”男人想,如此這般,他要是再高冷下去,可就別怪自己翻臉無情了。
林朝陽說:“懶得理你,我去買水。”
李英達沒拽住,任衣角從指尖劃過,他撓了撓頭,將頭聳了下去。
“你要喝什麼?”身前人問,不耐煩里帶著努力鎮住的寵溺,“李英達,你渴嗎?”
男人勾起一笑,箭步跟上去,抱住他的腰,“我要元氣森林,葡萄味的!”
“沒有葡萄味。”林朝陽單手將他摟住,像抱大毛一樣,抱住李英達,“這里也沒你要的元氣森林。”
李英達說:“跟你在一起,喝什麼都沒關系!”
林朝陽將臉垮下,揶揄地說:“油嘴滑舌,是不是新聞念久了,對誰都這麼甜。”
“哪有?”男人將頭擱在他身上,語氣喃喃:“我已經二十八歲了,林朝陽,我是不是特別幼稚?”
林朝陽留意到一旁的售貨機,里面正好有某人要的元氣森林。
“和你在一起后,我變成了樹上的蟲,變成了不會穿衣不會吃飯不會走路的殘廢。”
李英達趴在他肩頭,看著售貨機上指示燈忽閃忽閃,男人掃碼投幣,出貨口掉出兩瓶飲料。
李英達俯身撿起,并不著急給他,只眨巴眨巴眼,說,“你說,這是為什麼呀?”
“因為愛。”男孩站在舞臺上,手中揮舞著王杖。他一步一回頭,目光緊盯著觀眾席中的某人。
“因為愛,所以我才來到這個星球上。”男孩淚光閃閃,眼底熨滿深情,“因為在這個美麗的星球上,每二十四小時就有一千四百四十次日落。”
男孩回到舞臺中央,一顆淚如鉆石般滑落,聚光燈順勢打下,照出他單薄的身影。
小狐貍跑過來,問:“怎麼樣才算愛?”
男孩說:“你不懂。決定愛一個人,就是要冒著掉眼淚的風險。”
臺下寂若無人。
“比上一遍好多了!”
林朝陽“啪啪啪啪”鼓起掌來。哪怕座位席上只有他一個人,哪怕這只是一次自娛自樂的排演。
李英達興趣廣泛,在高一時就是校文藝隊的代理事長,常出席各種文藝活動。話劇社作為他最常活躍的興趣社團,時常也代替校方,負責一些重大節日的演出。
這一次他編排的,便是知名童話《小王子》。他飾演主角小王子,一心渴望守護玫瑰花,即便林朝陽認為他更適合飾演玫瑰花。
李英達摘下頭上的王冠,一屁股坐到旁邊的道具樹上。其余人跟著信心大挫,氣壓沉到地板里,眾人在一處嘆氣。
林朝陽走過去,拉亮廳里的燈,見男孩躺在舞臺中央,望著天花板上懸掛的幕布發呆。
“下周就是校慶了,老師說要再排不好,干脆別排了。”
漫長沉默里,有人主動吱聲,有些話雖不好聽,但總要有人去說。
李英達乍然道:“不能。”
他怎能甘心。
林朝陽說:“我覺得你們很好了,真的,雖然……我不大看話劇……”
“還是像過家家?對不對,孫浩?”李英達問旁邊的男生,被點到的男生低頭不語,只反復摳著球鞋上脫落的塑膠。
李英達扶額道:“熊哥說這次校慶搞不好,以后就關了話劇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