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涌上來,目光奇異。
林朝陽問,“怎麼了?”
一個男生說:“老師手上的鐲子哪買的,樣子好特別。”
“對啊對啊,剛剛上課的時候一直晃,晃得我人都暈了。”旁邊人附和。
林朝陽抬起手,撫了撫鐲身,嘴角微一上揚。
“是女朋友送的嗎?”有女生問,接著一陣隱隱的哀嘆,“她是做什麼的呀,漂亮嗎?你們進展到哪一步了?”
林朝陽無奈笑笑,止住整理資料的手:“咱們學校的校規是什麼?”
“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一群人背得晃晃蕩蕩。
“什麼叫切問而近思?“男人輕輕拍了拍桌,習慣性看了眼表:“平時讓你們多提問,一個個裝聾作啞,問起八卦倒很積極,看來作業布置少了。”
“我們是關心林老師的個人終生大事嘛。”學生們笑成一團,“以前見老師手上只戴一只表,現在多了個鐲子,肯定是有情況了。”
林朝陽看了眼說話的男生,“就你最能說。”
他跟著大家一起笑。
“林老師,”門口有學生喊,“劉主任讓你去政教處找他。”
林朝陽即刻打住玩鬧,點了點頭,繼續埋頭整理沒理完的資料。
該來的還是來了。
午后天氣小晴,男人站在廊里,瞧遠處房頂上的乳燕。
“林老師,”女人站在門前,示意他過去,她邊走邊說,“只是簡單了解,你不用緊張。”
男人音色喃喃:“應該的。”
女人敲了幾下門,屋里頭傳來一聲“進來。”林朝陽走進去,剛想問句什麼,不想女人退了出去,門也順便給帶上了。
辦公桌后坐著位中年男人,頭發半百,一雙鷹眼銳利得很。
男人謙虛坐下,“劉主任好。”他大概猜到是關于孫仁的事。
政教處這種地方,就是古時候的府衙,三堂會審,敲燈鳴鼓,專門整治不良員工。
男人開門見山:“林老師最近有沒有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
林朝陽說:“興許馬上就聽到了。”
男人莫測一笑,從抽屜里拿出厚厚一沓信,“這還不包括上周的,光這周三四天時間,校長信箱里就收到了十多封你的匿名投訴信。”
林朝陽吸了吸鼻,聲音放低,“我會處理好的,一周內。主任。”
劉主任說:“我相信你,所以沒在大會上說,校長很欣賞你,今年上海市高校優秀教職,報上去的名字里有你。”
林朝陽說:“主任放心。”
“對你我自然放心。”男人頗為欣賞地看了他一眼,捧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道:“只是你還年輕,有些事,我這個做領導的,不得不多提點你。”
“主任盡管教誨,我洗耳恭聽。”林朝陽報之微笑,盡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惶恐。
男人吸了口茶,語速更慢了,“我也是道聽途說,按理講,我不該插手下屬的私生活。”
林朝陽手心一緊,像是做了錯事一般,說不上來的愧怍。
“你們年輕人感情開放,思想新潮,男男女女之間分得不是那麼清楚。”主任于灌茶的空隙里瞟了一眼男人的表情,云里霧里道:“只是記住,你是老師,個人作風上,還是不要太過前衛。”
“我也不知道自己會被印在那些東西上。”林朝陽忽而張唇,卻發現不知怎的,嗓子格外嘶啞。
他辯解道:“主任了解我,我從來不愛拋頭露面。”
“我說的不是孫仁這個事。”主任放下茶杯,無奈地嘆了口氣,將手邊的報紙拉到他面前。
這就是一份最常見的八卦娛樂報,局促的版面上,擠滿各路明星的桃色緋聞。
報上滿是“整容”、“出軌”、“撕X”、“豪門”等字眼。
足夠引人注目,也足夠廉價。
林朝陽飛快瀏覽了一遍,終于在一個不起眼的小專欄里發現了端倪。
一切問題歸結于一張狗仔照,照片里男人眉眼帶笑,正趴在自己身上,姿態親昵。
“旁邊這個人是你吧?”主任點了點那張臉,口吻嚴肅:“小林,你雖不是什麼公眾人物,但也要注意下個人形象。”
林朝陽把頭低下:“抱歉主任,是我思慮不夠周全。”
“為人師表,還是要有一些自我約束的。”主任苦口婆心,又說:“我不是阻礙你們啊,你們私下想怎麼來都沒關系,只是作為老師,還是要考慮一些其他東西的。”
林朝陽一直點頭,點得脖子都快斷了。
他發現晚飯時間好像快到了,某人會不會又忘記吃飯。
真是天生的操心命。
李英達對著蔬菜沙拉整整愣了五分鐘。他不忍下口。
這已經是他本月第三次收到副導演告訴自己,“最近上鏡有點小胖呢”、“體脂是不是又上去了”、“什麼時候考慮辦個健身卡”。
他一遍遍在指揮室里看回放,在自己那張臉上尋找可以改進的地方。
是不是鼻子更高點會更好看?是不是下巴再收一點輪廓更鋒利?是不是該做下提拉,眼周看著有點松?
總之是哪哪兒不順眼,哪哪兒都想改。
他氣得將整盒沙拉倒進了垃圾桶里,干脆不吃了。
“前輩,”身后有人敲門,沒經過同意,擅自走了進來。
李英達頭也不抬,便知是誰,他毫無搭理的興致。
男人瞄了眼垃圾桶里的沙拉,哼了兩聲:“前輩干嘛跟一盒沙拉置氣,你這樣有上頓沒下頓,新陳代謝沒準變得更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