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他對眼前這個女孩印象不錯。她有一張小圓臉,正顯出她的無攻擊性。兩條眉毛月牙似的盤在上面,笑起來時,有一對梨渦。
她讓人想到高中時的王婷婷,也是這樣的親切開朗,和誰都能說上兩句話的感覺。
林朝陽打骨子里羨慕這種人的性格,他就做不到。
眾所周知,有些人天生是向日葵,而有些人,天生只能做鐵線蕨。
什麼是鐵線蕨?你看,你都不知道吧?
那是一種不太需要陽光就能生長的植物。
它們連同在世僅存的一萬一千多種蕨類植物一樣,默默無聞的孤獨著、瘋長著。
不需要太多關注,不需要精致的玻璃房、考究的水氧供應,乃至于它們是死是活,都無人在意。
沒有人會記得地球上還活著一群孤島似的鐵線蕨們,正如沒有人在意扶著膝蓋走出門去的林朝陽。
人,它與植物最大的相同點,就是生來孤獨。
林朝陽似有似無地嘆了一口氣。
他隨小媛的目光看向新聞臺上的男人,聚光燈打在他身上,附出一層炫目的白。
李英達從新聞稿中抬眸,瞥了男人一眼。
林朝陽報之一望,一秒之間,風云再涌起。
☆、假鞋
一直等到凌晨后半夜,錄制組才宣布完工。
林朝陽的燭光晚餐夢破滅,卻獲得一次和李英達共進夜宵的機會。
兩人從基地出來時,后門小吃街生意正濃。炒粉炒面,啤酒燒烤,隔著百十來米都能聞見香味。
李英達拎著半瓶沒喝完的紅酒,晃在前面,“再去吃點東西?”
林朝陽一怔,他沒想到,一貫吃著鵝肝牛排的李大公子,也會紆尊來這市井小攤前體驗人生。
兩人隨即選了家龍蝦店,擇位入座。
晚飯是在演播廳里吃的,錄制組的盒飯,三菜一湯。李英達這樣的新聞主播,看似光鮮,實則忙碌起來,也和普通社畜無差。
林朝陽陪他一塊吃的飯,在中場休息時,他看見男人蹲在消防通道前,默默翻找著沙拉盒里的小番茄——膳食控制也是作為出鏡主播的一大工作職責,李英達常為減肥苦惱,卻懶得運動,只能靠控制飲食維系身材。
林朝陽看著有些心疼,趁人不注意時,遞過去一塊紫菜飯團。男人掃了眼包裝上的熱量表,眉毛一塌,悻悻然把飯團塞回到他手上。
所以夜宵是必然之事,林朝陽太了解他了,他就是只大饞貓。
“饞貓”為盡地主之誼,一口氣點了三份不同口味的烤龍蝦。他問老板要來兩個高腳杯,將那半瓶紅酒倒進杯里,林朝陽一杯,他一杯,兩人交盞之間,目光黏連,風中飄滿粉色泡泡。
李英達說:“07年的巴羅洛,喝個新鮮吧。”
林朝陽猜,大概是這紅酒的牌子,他果然沒聽說過。
“焦油、紫羅蘭、玫瑰草……還有一味……一味是……”男人虛閉著眼,修長指節夾在高腳杯的杯腳上,杯子里,酒液晃蕩,如流光溢彩般奪目。
“黑菰塊。”林朝陽抿了一口,補充道,“最后一味,是黑菰塊。”
李英達勢在必得,“杜松子。絕對是杜松子。”
林朝陽來了興致,又嘗了一口,說:“不然打賭?是黑菰塊算我贏,是其他的都算你贏。”
“好啊,那你說賭什麼?”李英達也跟著有了些難得的醉意,還沒怎麼喝呢,看人就有些朦朦朧朧了。
林朝陽想了想,“那就賭……賭一個心愿。誰輸了,就要滿足對方一個小心愿,不能太過分哦。”
李英達笑而不語,攬過酒瓶來看。為凸顯公正,他特意湊得近了些,讓林朝陽也能看到標簽上的小字。
兩人借著昏暗燈光,四只眼睛攏近一處,聚精會神地尋找著。
林朝陽突然興奮,“哎呀!找到了!真的是杜松子!”
話音剛落,他才發現身旁男人一語不發,正一臉寵溺地看著自己。
沿街的彩燈發出七種顏色的光,每一種光打在男人的側臉上,都仿佛是一副全新的皮囊。
李英達說:“恭喜啊,你輸了。”
林朝陽無端臉紅:“我都輸了,你還恭喜什麼?”
“我在恭喜自己啊。”他偏了偏頭,往男人脖子窩里吹了口氣,笑聲隨風聲忽近忽遠:“從現在開始,林朝陽欠李英達一個心愿。”
“不能太過分。”林朝陽撓了撓脖子,酥酥癢癢的,像有小蟲子在爬。
李英達把頭搭在他肩上,目光順游而下,纏綿悱惻:“這樣.....也算過分嗎?”
他微張開唇,輕輕攝住男人的耳朵,舌尖濕糯,如泥鰍滑過,從耳根到內耳廓,所經之處,野火燎原。
“別……別啊……”林朝陽推了推他,滿臉羞臊,“有人……”
李英達將臉收回,意猶未盡:“你不喜歡這樣?”
男人老臉通紅,語調含糊不清,“不……不喜歡……”
李英達將剝好的小龍蝦塞進嘴里,摘下塑料手套,惶惶笑說,“說起來,你的初吻好像也折在了我手上?你忘記是怎麼沒的了?”
男人吭哧一笑,終沒忍住。他反復擦拭著眼前的瓷碗,即便它早已光潔如新。
怎麼沒的?能是怎麼沒的?
還不是被一個叫李英達的壞男孩,硬生生給騙走的?
賊喊捉賊。
“同學,今天下晚自習的時候,一起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