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達伸了個懶腰,勾著他的脖頸說,“所以……我們這算是又在一起了?”
男人低下頭,神情有些不太確定。
“不會吧?”李英達捶了捶他的胸,口吻倏地消沉:“你猶豫了?”
林朝陽“哈哈”一聲,從那張冷冰冰的臉上綻出滿當當的笑。他掂了掂懷中人,眉目突然正經。
“我逗你玩的。”林朝陽說,“誰讓以前你總愛逗我?”
事到如今,也是時候換一換了。
李英達用餐挑剔,這點倒和林朝陽步調一致。兩人在吃這個方面擁有許多相同點——譬如不吃動物內臟,不吃海鮮,從不碰任何的魚,以及,見不得一點兒的香菜,哪怕是聞,也不行。
無論是誰約他們兩吃飯,都要在忌口一事上苦下功夫。兩人高中吃了整一年食堂,刨開學習時間,大部分休閑活動都在吃上。
那時林朝陽就常注意到,班里有個愛穿名牌的男生,不常來食堂打飯。偶爾來了,也會當著同學的面,將一整條黃花魚用筷子挑出去,毫無眷戀地扔進垃圾桶里。
那是林朝陽發現的第一個“閃光點”,他將與李英達相似的特性稱為閃光點,默默記在腦子里,現在光點匯聚成川,他滿腦袋都是粼粼的光。
“哎呀,糊了。”男人慌忙摁下停止鍵,一手探進烤箱,從中抽出一大坨黑煙,廚房里滿是食物燒焦的味道。
林朝陽聞到味兒趕來,見烤盤里堆著六七個發黑的面包,它們無一幸免,死狀慘烈。而一手制造這場災難的男人,更是一臉委屈得直咬指頭。
“怎麼了?”林朝陽察覺到異樣,掰開他的手來看,見左手手背上,有塊微微凸起的紅。
李英達說:“是我太蠢,不小心燙到了。”
林朝陽說:“沒事,抹點燙傷膏就好。”
李英達又說:“你懂什麼?今天我還有節目,要是遮瑕蓋不住,節目指定拍不了了。”
林朝陽認真想了想,說你等等,他快跑下樓,用十五分鐘買回一支紅霉素軟膏,李英達抱著手在沙發上坐著,疼得滿臉緋紅。
“不然你試試這個?”他將紙袋遞過去,除了紅霉素,還有一些別的燙傷藥,能買的他全都買了回來。
李英達知道,藥店離自己所住的單元樓并不近,最近一家也得要穿過大半個小區,過兩條馬路,快跑至少十五分鐘才能抵達。
看男人氣喘吁吁,他心滿意足,只甜甜地把手伸過去,說:“不然你幫我涂。”
男人扶住身下人的手,擰開蓋,擠出膠質,勻在指尖,輕輕抹在他的手背上。
白色肌底下的血管青黑可見,紅霉素沒融化前,略帶砂礫的質感,像涂了層一層薄鹽。
男人一邊抹,一邊吹氣,陽光從發隙透過,照亮他葡萄籽似的眸,清透又明亮。
李英達說:“今天同行有眼福,能看見一個帶傷上陣的李英達。”
林朝陽澀澀地回:“別說這種話,環時開播這麼久,李英達一直都是最棒的。”
對面人突然傷感,悵悵地說:“你整天待在實驗室里,不知道我們這一行,時時刻刻都在被比較、被勘測,現實里一點點小傷,鏡頭里看,就是世紀災難。”
男人專心涂藥,熱氣哈在手背上,生出一灘潤潤的水霧。
李英達把腳伸過去,大拇腳指和食指腳趾夾住男人的皮帶扣,來回地摩。
“皮什麼?”林朝陽瞥了他一眼,卻不阻止。
李英達用手撐著頭,眼里載著笑,直勾勾看著他,提了一句,“我記得你從前不愛看新聞。”
男人愣了一下。
“我知道了,”李英達將腳收回,猛地貼近:“這些年為了我,你沒少看環時。”
林朝陽放下藥膏,將蓋子擰好,收好紙袋,方慢條斯理地說:“你想多了,我從不看你的節目。”
李英達說,“騙人,不看環時,還說什麼環時開播這麼久,李英達一直是最棒的。”
林朝陽無奈解釋道:“李英達很棒是公認的事,跟我看沒看你的節目。沒什麼本質上的牽連。”
“輕點,疼……”男人莫名哭喪,小臉皺在一起,哼哼唧唧。“看這情況。怕是今天要錄不了了。”
林朝陽跟著發愁,“那怎麼辦?有人替你嗎?”
李英達湊近幾分,神秘一笑,“傻瓜,其實家里備了救護箱,里面就有應急燙傷藥。”
“那你怎麼不早說?”林朝陽怔了一下,看不懂眼前人一臉揶揄的表情是什麼意思。
但十五秒后,他懂了。
李英達啊李英達,論起使壞,你就是最棒的。
下午李升來約飯,和林朝陽約好在李英達家樓下會合。某人上午就回了臺里,周日有段片頭內容需要補錄,他臨時被抓去加拍,無緣李升的飯局。
于是正好給足林朝陽松氣的時間。
親密得太突然,他有些措手不及。今早上班前抱著某人時,他還有一絲絲不確信感。
好像數年間的沉寂說沒就沒了,冰釋前嫌冰釋前嫌,“前嫌”真的冰釋了嗎?
他不確定。
李升最懂林朝陽,一眼看穿他的顧慮。高中時,李升就是所有人的知心樹洞,就連女生都愛找他傾吐心聲。
他對林朝陽的評價是,“謙遜,隱忍,實則是個騷包”,當然,后半句里的他,只對李英達一人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