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要拿普利策獎的人。”王婷婷笑得合不攏嘴,“我李哥一出手,那就是財閥之子的派頭,我們這些老同學,跟著沾沾光就已經很滿足了。”
李英達甩了甩劉海,顧盼生姿地說:“一些小小心意,大家不要嫌棄。”說著起身端起香檳,一一回敬,表面功夫做得十足周到。
林朝陽說:“李升說他快到了,我去外面接他。”
李英達問,“哪個李升?”說話歸說話,他頭也沒抬,只顧喝酒。
“能是哪個李升?”王婷婷被逗樂了,心無旁騖:“咱們可親可敬的老班長唄。”
其余人哈哈哈一片。
林朝陽拿起手機走了出去。
夜幕下的外灘,光華璀璨,黃浦江面上波光閃爍。林朝陽站在風口,來回地踱,其實李升的飛機遠在一小時后降落,他單純只想找個借口出來吹風。
沒想到李英達也跟了出來,身邊沒跟人。
“若論夜色,還是涇川的好看。”李英達跳上防護欄,一手撐在欄桿上,一手舉著半杯純金色的香檳。
林朝陽下意識護在他身邊,不為別的,他怕某人掉下去。他負不起這責。
李英達緊了緊衣裳,感嘆了句:“好冷啊。”
林朝陽說:“沒事,幸好我穿得多。”
李英達又說:“你果然不喜歡我了,從前我說冷,就算大雪天你也會脫下衣服給我披上。”
男人的眼里毫無情緒,沉默半晌,他扭過頭,望著泡沫翻滾的黃浦江道:“英達,你不該回來的。”
王婷婷來叫人,說是餐前冷菜上得差不多了,同學們等著開飯。林朝陽見狀想走人,不想被李英達拽住,自己又被拖回到陰影里。
“你什麼意思?”李英達有些生氣,他生氣時像撒嬌,林朝陽看著,反倒有些暗戳戳的賞心悅目,“什麼叫我不該回來?上海又不是只有你,我回來了,大可以是為了工作。
”
林朝陽說:“你校區就在普林斯頓市,base定在費城和紐約對你來說都不算費事。何苦千里迢迢回上海?何況北京廣州深圳香港,哪里傳媒不好做?國內城市那麼多,你偏偏來上海,難道不是給彼此找不痛快?”
話沒說完,男人旋身就走。
李英達說:“你不許走。”
男人步履飛快。
“林朝陽你給我站住!”李英達嗷嗷直跳,“我現在以前任的身份命令你,現在,立刻,馬上,過來安慰我。”
男人隱約勾起一絲笑。
小東西,過去了這麼久,花招還是這麼多。
偏偏自己還就吃他這一套,每次都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林朝陽回身時一臉冷漠,但腿還是乖乖邁了過去,一頂呢絨大衣系在李英達肩上。
天際飄出萬縷新雪花。
李英達有些醉了。
呢絨味里有廣霍香,那是成熟男人才會有的氣息。
二十歲的青壯年用花草果味掩蓋體味,三十歲的男人,多半換用深邃的草木型香水。
林朝陽曾說,他最喜歡廣霍的氣味,因為廣霍一味,清苦寒涼,四季里聞,最能安神。
李英達卻覺得,廣霍取自中藥,最能醫治人心,比如現在。
他聞著男人衣領上的淡淡馥郁,如同上面攀滿了隱形花朵。李英達的手順著裁線一寸寸地往下探,終點是林朝陽的手。
他的手,柔軟不足,溫厚有余,握在手里,像一塊光滑的綢。
他見林朝陽在風中笑,雙眼含情似秋波。男人說:“傻不拉嘰的你,為了好看,就穿一件襯衫出門?”
李英達抱住他,喃喃道:“新家是張雙人床,有空我們一起睡覺吧。”
“這麼直接?”林朝陽摸摸他的頭,摸完后悔了,自己不該如此主動。
起碼不該……如此輕易地主動……
“怎麼?”男孩抬起臉,露出蜜桃般的大眼:“你不愿意?”
“只是睡覺?”林朝陽逐漸大膽,“我考慮考慮。”
李英達又抱住他,扭了扭腰肢,像只貓似的往他身上蹭,“我發誓,只是睡覺,什麼也不做。”
林朝陽隱隱想笑,卻強行穩住,口吻清淡:“那如果……是我想做點什麼呢?”
李英達把頭埋進他胸里,“那我可真是求之不得。”
李升趕到時,同學會已經進行到后半場。烏泱泱的人堆里,眾人都察覺到了某人的不同。
往日里最是冷靜克制、蕭索禁欲的林朝陽,林大帥哥,今天卻喝了個肚皮外翻。他少有的興奮,支撐他一個人干完了兩三瓶紅酒和十多盅江小白。
李英達扶著他吐了三四回,男人揚言要喝遍靜安區,這場干完,下場再來。
結果就是吐了一地,稀里嘩啦,場面難看得很,李升感覺看到了一個完全失常的林朝陽。
其余人商量著去純K的事,李英達和李升留下為某人善后。
兩人將人拖上出租車,李升的酒店就在附近,李英達待他走后,方對司機報出了自己家的地址。
“英達......”男人趴在他的大腿上,仿佛一只溺水的狗,鼻間嚶嚶個不停,“你騙我.....你不該騙我的......”
李英達略一哽咽,車窗倒映出男人泛紅的眼圈。
風從窗隙里飄進,劈頭蓋臉地滌蕩,予人一場難得的清醒。
林朝陽虛閉著眼,將人緊抱住,用力嗅著永恒之水的礦物質香。
李英達的領英個簽是“Un amour difficile à mourir”,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