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老袁生氣的是,“緣來”在各大app上瞬間多了幾個差評。
被夸不容易,抹黑卻是分分鐘,老袁氣到連虎子都顧忌不上了,一邊轉發、一邊打字、一邊破口大罵,掛他的人自己就是傻逼,罵他的人沒長眼睛,黑白不分。
常遠有句“別生氣”,因為太虛沒勸出口,結果被邵博聞搶了先機,這位爺非但不勸老袁息怒,還在旁邊煽風點火,他自己不罵人,也不說混混的壞話,只是頻頻附和,一會兒點個頭,不時再來一句“對”。
常遠一開始覺得他是火上澆油,但礙于老袁罵得噼里啪啦,沒好意思插嘴,他偷偷踩了邵博聞好幾腳,對方愣是假裝沒被踩到,常遠沒辦法,只好旁觀,可他看了一會兒發現老袁從盛怒到詞窮,奇跡般地沒那麼暴躁了。
于是常遠忽然想起池枚病發那次,邵博聞也是這樣的話不多,不說教也不講道理,給人一種很安全舒適的陪伴感,不過那會兒常遠作為局中人,沒有這麼抽離地觀察過。
人在難過的時候,想讓別人勸卻往往被越勸越煩,而勸人的人希望對方冷靜,而被勸的多半做不到,前者只好就此作罷。
可沖動的時候只有魔鬼,沒有道理,像邵博聞這樣也許才是上策,順著老袁,讓他盡情地抱怨和罵街,如果他譴責的人讓你挑不出錯,那麼給他一點耐心,外加一只耳朵就好。
發泄確實不能解決實際問題,但一定程度上能輔助帶出負面情緒,但如果對方一開口就被各路道理和雞湯擋回,出發點固然好,卻很容易讓對方覺得不被理解、認同和接受,在負面中產生一種更消極的錯覺,你在否定他,一直不停地否定。
而無論老袁這時罵得多臉紅脖子粗,等他冷靜下來,還是那個憨厚善良的老袁,可冷靜的途徑是什麼呢?情緒就像活火山,要麼以沉默為假象地醞釀著爆發,要麼就是快刀斬亂麻,先爆炸再冷卻。
但問題就在于很多人,包括常遠自己在內,都沒有這份傾聽的本事,能耐得下心聽人抱怨不休,還能不被消極的節奏帶走。
愛情活著的證據之一,就是在一起再多年也能從對方身上發現新的優點。
他喜歡的人不僅是個好爸爸、好伴侶,還是別人的好兄弟,總之跟著邵老師過日子,不僅沒毛病,偶爾還讓常遠倍感榮幸。
晚上兩人關了房門關了燈,常遠還沒忘記要給邵老師比心這一茬,他畢其功于一役地獻了個吻,然后心滿意足地躺平了拍馬屁,說諾貝爾欠他一個傾聽獎。
邵博聞不稀罕這個莫須有的獎,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誰踩了拖鞋誰就去刷。
常遠強烈鄙視他的出息,但第二天早起還是認踩服洗地給他刷了鞋。
他們在C市一共呆了10天,有一半時間都耗在了老袁的餐廳里,旅游的樂趣各有不同,對于邵博聞來說,就是看看老袁,順便帶常遠散心。
而在常遠看來,比起外出跋山涉水,他更喜歡那種待在邵博聞和老袁插科打諢的氛圍里面,以后他會有很多時間看山看水,可搖擺不定的這一階段,他想待在更堅定努力的人周圍。
只有虎子最天真最單純,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吃飽、喝足、玩好、瘋跑和睡覺。
到了臘月二十七,本來的計劃是回桐城過年,但邵樂成打來電話,說他爹血壓今年高得離譜,他還沒想好要怎麼展開那個該死的鋪墊工作,讓邵博聞別帶著常遠回來嚇人。
常遠一聽,立刻慫了吧唧地松了口氣,他還不太堅定,邵博聞看他最近狀態還成,并不太想讓他回S市,伙同老袁在左邊勸、虎子在右邊賣萌,成功地拐騙了常遠去西南旅行。
路途比常遠和虎子的名字加起來還遙遠,加上山路又多,車就放在老袁這里了,火車和機票早就賣完了,邵博聞也不知道鉆了什麼縫子,弄到了兩張時長讓人崩潰的綠皮火車票。
常遠感覺這是要去窮游,還怕虎子受不了,結果這光頭孩子見識少,被新鮮得活蹦亂跳,三人踏上旅途,在路上“哐當哐當”了兩天兩夜。
三人終點是一個開敞式的古老站臺,窗外看得見白色的雪線,等候上車的人很多,大包小包、圍巾帽子全副武裝。
他們混在人流里往外走,車外的人混在人群里往里鉆,門窄人擠行李多,車門處立刻就堵塞了,跟常遠和邵博聞相繼對向插肩而過的,是兩個圍巾用裹了半張臉,看眼神年紀應該和他們相當的青年。
常遠這半生頭一次橫跨半個中國,一路目睹和拋下了無數風景,他終于開始有些明白,走得越遠,就沒那麼想念了。
命運驅動著未知的緣分開始在他們身邊盤旋,每一個步伐、每一個決定、每一次相遇和錯過,都是連綿的多米諾骨牌上倒下的其中的一張。
春節是所有節日中最光陰似箭的一個,常遠稀里糊涂就過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