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博聞只開德系車,奔馳保養貴,Q7奢華卻太低調,途銳剛上市,問題還沒能凸顯,他帶著目標而來,不到下午一點就定下了一輛太空灰的寶馬X5,這車雖然如今滿街跑神格不再,但駕駛體驗確實一流。
過程中常遠也不試駕也不插嘴,在他身邊當跟班,邵博聞平時沒個老板的樣子,可是在他刷卡的瞬間,常遠才忽然反應過來,這個人可能真的只是比較低調。
一個愿意放棄半百萬年薪的人,即使目前似乎捉襟見肘,但他不可能永遠是這種處境,邵博聞說了要做甲方,以后指不定能走到什麼地步。
那自己呢,一個半只眼睜半只眼閉、不管項目怎麼樣只求保護好公司和自己的監理,即使做到東聯的總監,不也是得過且過麼?當他和邵博聞的差距越來越大的時候,不說這個人是否仍然愛他,從平視到仰視,自己又能昂著頭看多久?
他是個俗人,做不到不比較,也有矯情的自尊心,希望愛他的人也敬他,而不是像養了個孩子或是寵物那樣只有來自高處的寵溺,有人說最牢固的愛情是勢均力敵,那怎樣才能算勢均力敵?
工作5年,常遠第一次跳出每天忙忙記記的狀態,對自己的工作有所動搖和懷疑。
他心里有些沮喪,怕邵博聞過問,因為自己都很茫然,被問了也無從答起,就推脫說吃了感冒藥犯困,閉上眼腦子里全是灰燼,一會兒覺得浪費了該努力的時間,一會兒又覺得自己無能,可能不適合干這行,轉念想想適合干什麼,卻又覺得還不如老本行。
面由心生,邵博聞其實看見他臉色不對勁了,不過以為他頭暈,就沒去煩他。
下了二環的匝道,第字路口的交通特別混亂,非機動車和行人都是屬螃蟹的,不管什麼燈都過馬路,常遠不得不“醒”來的原因,是他們遇到了碰瓷的。
“嘭”的一聲巨響過后,伴隨著震動,外面有人慘叫了一聲。
常遠腦子里一團漿糊,根本沒注意到車是不是行駛狀態,聞聲嚇了一跳,還以為邵博聞撞到了人,他彈起來,發現邵博聞正從車窗里探出頭往外看。
常遠虛坐起來,由于車門和前身擋住了視線,只能看見一個兀自旋轉的電動車輪,他有點擔心,解了安全帶就準備,卻被聽見動靜的邵博聞一把拽住了。
邵博聞邊說邊撥了110和保險,“碰瓷的,人沒事,沒出血。”
常遠應完,兩人從左右門分別下去了,外圍的群眾聚攏得很快。
一個四十出頭的男人側躺在地上,側向蜷著身體,將左腿抱在懷里不停地喊痛,皮膚上的挫傷面積有些觸目驚心,電動車摔在一旁,外殼爛地蓄電池和線路都露了出來,“看”起來撞得不輕。
邵博聞把電動車從他腳上挪了下去,問他傷哪兒了,他也不說話,就是痛不可言,不過堅持打了電話,然后他的家屬來的比交警快多了,一個是媳婦兒一個是大舅哥,二話不說就推推搡搡地鬧上了。
保險和交警差不多到,交警不主動調解,就問經過,邵博聞說他的車沒動,中年人又一口咬定是邵博聞撞他,保險建議私了,賠幾百塊錢,免得車被扣損失更多。
碰瓷的大都是捏準車主怕車被拖走寧愿私了的心態,邵博聞問常遠:“咱們缺車用嗎?”
常遠難得高調,說:“不缺吧,家里還有一輛,今天定的寶馬下星期也能提了。”
邵博聞忍著笑去拍照留電話,讓交警把車開走了,正好路口不遠就有地鐵站,沒車的兩人干脆去坐了地鐵,邵博聞看見有人用小車拖著菜,就非要拉著常遠去逛超市。
這個時間里地鐵里人不算少,但兩人上的那節車廂竟然還有空位。
空位一邊是一位民工,局促渾身冒煙,他身上其實沒有灰土,只是放在腳邊的工具箱和上面的切割機上沾了不少固化的砂漿,他上車的站點沒有人,等現在想讓位,又因為東西太多怕碰到更多的人,便縮在扶手上一副犯錯的卑微樣子,工具箱近處也沒有人站,小空間里彌漫著一股強烈的尷尬。
常遠有點心酸,衣著整潔是一種約定俗成的禮貌,尊重別人也是一種禮貌,眼前的畫面無法解釋。很多人歧視民工,覺得他們是愚昧、勞累和臟亂的代名詞,可是沒有民工,也就沒有高樓大廈了,衣服臟了其實并不難洗。
在他發呆的空蕩里,邵博聞已經一屁股占領了高地,民工立刻很緊張地又往扶手的方向擠了擠,竭力不碰著他。
“夠了夠了,”邵博聞連忙制止了他試圖縮成空氣的行為,“我坐得下,謝謝兄弟。”
兄弟被他笑得有點懵了,邵博聞假裝沒看到,低頭去問他的切割機型號,說家裝需要買一個。
常遠扯著拉環,見那兄弟慢慢跟他談了起來,從職業說到工地的片兒名,心口一片柔軟,讓人覺得舒服是一種頂級的人格魅力,而他愛慕的人就有這種溫厚的樣子。